王雪峰眼睛亮了,直直地瞅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女人。可是当他终于看清女人黑黝黝的面孔时,不仅大失所望了。首先是年龄不对。当年的小保姆仅有十八岁,以此推算眼下应该是四十二岁上下,可是走过来的女人完全是个老太婆,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了。其次是长相不对。孙晓燕口中的小保姆是个倾倒众生的美女,是个让年轻气盛的李翔楠欲罢不能的尤物,可是走过来的女人弓着腰驼着背黑黢黢的,哪里还有美女影子?
“哟,李技术员来了,怎不家里坐?”
“赵大姐,给你送财神来了!”
“财神?这孩子,净说笑了。”
李斌煞有介事地说道“赵大姐,这位是A市华阳药材公司王科长,看上你家的人参了,可不就是财神爷吗?”
赵玉凤眼睛一亮,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来自大都市的药材商“欢迎王科长!王科长以前来过我们宁水?”
“没有,第一次来,真是个好地方!”王雪峰赞许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山多一些,树多一些多,中药材多一些,生活比从前好了一些。”
交谈中,王雪峰对赵玉凤的印象渐渐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嗓音,赵玉凤的嗓音如同纤纤细手划动的琴弦,字字悦耳,声声倾心,让他不敢相信那是出自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之口;再细品长相,脸色黑中泛红,皮肤有些粗糙,眼角眉梢挂着皱纹,即便如此,她的端庄的五官,尤其是那闪动的双眸,依然深邃明亮,透着不容抗拒的亲和力;再看打扮,上身是深灰色夹袄,下身是洗的发了白的粗布裤子,浑身没有鲜亮颜色,却给人一种超然脱俗的美感。
王雪峰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初始印象是多么的不靠谱了。赵玉凤绝不会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如果赵玉凤生活在城市,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如果赵玉凤不是终年与风霜雨雪相伴,不被生活和情缘所困所累——总之,如果赵玉凤能得到精心呵护精心保养,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于是,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那个令他想入非非的小保姆又在心头晃动了。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赵玉凤的真实来历和真实面目。如果赵玉凤果然是在方校长家里工作过的小保姆,他就必须牢牢抓住了,决不能再一次错失上天赐下的机缘。
“赵大姐,”王雪峰模仿李斌的口吻,叫起了赵大姐“我在K县听说,你有个很了不起的儿子,在M国上大学。”
“哟,王同志也听说了?其实我儿子平平常常的,压根就没想出国留学出人头地什么的。中考时,儿子报了师范学校,我和他爸也赞成,谁知半路上遇到了热心人,硬是把儿子的心撺弄活了,漂洋过海去了M国。儿子年龄小,没出过远门,我和他爸是一千个不同意一万个不同意,可是儿子突然变得拧起来,变得我和他爸都不敢相认了!”
王雪峰一边听着赵玉凤的讲述,一边在心中暗暗叹息“咳,你们哪里知道,那个突然拧起来的压根就不是你们的儿子梁天宇,而是李翔楠方秋燕的儿子李英杰;当你们在机场送走李英杰的时候,你们的亲儿子已被关进了监狱。”
“不怕你笑话王科长,”赵玉凤言犹未尽,继续述说着儿子的往事“我和他爸眼睁睁看着儿子飞走了,心里空牢牢的,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盼着能来个信什么的,可是儿子从此音信全无。直到过去了大半年,一个从H市来的中年人捎来了一封信,说儿子从M国寄来的。我和他爸嗔怪儿子不懂事,信都写了,不往家里寄,却寄给了外人!后来听捎信人说,那信不是寄来的,是托人从M国捎回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雪峰心中一颤,想起那时候的梁天宇患了严重神经分裂症,刚刚从东岭监狱转到精神病医院,如何会托人捎信?看来其中大有蹊跷。
“赵大姐,你还记得那个捎信人的穿戴长相吗?”
“记得!虽然过去六七年了,还记的清清楚楚。他大约四十多岁,身材修长,面色微黑,嘴角和下颚挂着胡须,穿着浅灰色夹克衫,口音和我们当地人差不多。”
“你没问问他姓什么叫什么?”
“问了,他说他姓吴,叫吴飞龙;还说前些日子跟随省里一个考察团去M国谈项目,住在一个什么宾馆里,我儿子就是找到那个宾馆托他捎信的。”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看来,梁天宇后来的逃跑绝不是偶然,而是做了一系列精心准备,而且梁天宇也绝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如果六年前得知这一重大消息,他和刘大壮一定会改变策略,一定会仔细看住梁天宇。如果看住了梁天宇,就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事件,尤其不会错抓错关李英杰六年之久。可是这些事已经发生了,梁天宇即将回国,即将以李英杰的身份回到李翔楠方秋燕身边,还不知要闹出多大乱子来。可笑的是,自己不但不能戳破这其中的阴谋伎俩,不能溯本清源说明事实真相,反而要替梁天宇遮掩,支持梁天宇继续以假乱真,这不是助纣为虐与虎谋皮吗?咳!好在自己也不是一无所获,甚至可以说有了重大收获:一旦证实赵玉凤就是孙晓燕口中的小保姆,一旦证实梁天宇就是李翔楠的亲骨肉,必会为自己开辟出一条新路子,上了一份新保险。正是应了古人那些话“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