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郭登不愧是大同守将,带兵打仗的能力或许不强,捞起好出来确实稳如泰山,做事缜密。
在来见于谦之前,就把事情给处理妥当了。
于谦刚开口问:“郭将军可知,此举不上奏朝廷,私自瓜分大批军械,可是杀头的重罪?”
郭登便立即答道:“当然知道,当然知道。所以这不是赶紧来找于大人了吗?”
“实在是情况紧急,瓦刺那边闹的太厉害,咱们几个边关重镇压力太大,无论是武器的损耗,还是弹药的消耗,又或是将士的伤亡,都远超预期。”
“如此情况下,我等无可奈何,只好先清理了战场,共计拾取盔四千余,甲两百一十三套,盾牌三百一十面。”
“直娘贼的,瓦刺的狗东西将绝大多数盔甲、铠甲、盾牌,都给拿走了。”
“剩下的这些,都是从疙瘩角落里翻找出来的。”
“倒是火炮总计一千一百五十门,炮弹九万三千枚,火枪三万八千支,火药弹药无数,依旧留在原地,丝毫未动,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郭登搓了搓手,继续道:“其中盔甲刀剑盾牌等,都没动,如今正存放在宣府仓库,全凭大人调配。”
“宣府边防告急,无奈,只好先调用了三百门大炮,炮弹三万枚,火枪一万支,其余如子弹火药,多少都拿了些。”
“大同这边压力同样巨大,只好将两百门火炮,炮弹两万枚,火枪八千支,运上了前线。”
“剩下的,同样在宣府仓库内压着,您看是?”
于谦深深的看着面前的郭登。
这家伙捞钱的功夫还真是滴水不漏。
郭登这些话的意思可以分为三层,首先是:“咱们这些边军守将不是白拿东西,是有切切实实在出力的。”
瓦刺大军被打的濒临崩溃,又不是真的崩溃了,蒙受巨大损失之下,频繁袭击边境挽回损失很正常。
朝廷将这些军火交给他们,都会用在敌人身上,朝廷不亏。
第二层则是:“这笔军火,也不是咱一家给吃了。”
不止大同,宣府这些军事重镇同样刮分了这块蛋糕。
他们的吃相确实挺难看,但不得不承认,这么多边军参与进来,朝廷想惩罚他们,都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这就是这郭登的聪明之处了。
蛋糕若让他一个人吃了,郭登就算不被砍头,多少也得吃点瓜落。
如今他手下的石亨,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更有爵位在身。
在大同府,根基又很深厚,许多将士不遵郭登之令,反而会听石亨的话。
这种情况下,若皇帝对此事颇为关注且厌恶郭登,还真有可能会直接让石亨接管大同,把郭登给踹掉!
而在联合宣府后,情况自然不同。
朝廷想要惩罚郭登,得掂量掂量他们这些边军联合起来的分量!
两点双管齐下,其实还不算保险,朝廷要是真被惹急了,区区两个边军将军还不是说弄掉就弄掉?
无非就是付出点代价罢了,连吐血都算不上!
郭登真正聪明的地方,在于第三面。
“宣府拿了大头,我拿了小头,剩下的一块,全归朝廷所有。”
“咱都洗刷干净,放到仓库里了,保证都是好货,绝不让朝廷吃亏。”
如此一来,朝廷面子里子都被照顾的服服帖帖,皇帝都挑不出毛病来。
郭登自然是高枕无忧,不必担心自己被朝廷一撸到底!
哪怕是于谦都不得不承认,这位自己有些瞧不上的大同守将,这次处理的确实很妙,做的天衣无缝,令人无话可说。
于谦盯着面前的郭登,看的他有些发慌,一泡尿还未落地就冻住的天气,郭登额头上居然出了汗。
他这次确实做得很好,但面对面前这位大明少保,哪怕再有把握,要说心里不慌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最终,于谦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郭将军,此事颇犯忌讳,如今瓦刺袭扰边境,正是边军用兵之时,陛下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后若是再犯,督察院的那些御史可不是吃干饭的,要是让他们给盯上,你的太平日子到头了。”
郭登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道:“多谢少保提醒,此事绝无下次,仅此一例,若是再犯,我郭登天打雷劈!”
于谦点点头,表情看似缓和,实则郭登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他都不信。
于谦没将内心情绪露出分毫,只是语气稍微放软道:“当今的这位陛下,和先帝大有不同。”
“如这般举措,放在以往,还能体谅你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放在今日,大可不必了。”
郭登心里正暗自侥幸,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过关,本以为客套两句,就能早日回去了。
忽然听到于谦此言,不禁愣住,他还真没想到,于谦会和自己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哪怕是老油条,郭登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站在哪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在朱祁镇的正统十四年里,从未发生过文武交心之事,他没有应对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