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暝,北风悲号。
午后的北蒙城,弥漫着难以言说的不安气氛。
看着四处多出来的士兵们,街头巷里的男男女女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心里却禁不住犯嘀咕:天帝、先王和各路鬼神保佑啊!大王可别再瞎折腾什么幺蛾子了!不要让我们商人的江山社稷再雪上加霜了!
北蒙,是大商王朝正牌的京城。
相比那座浮华奢靡的陪都朝歌城,北蒙的气质更为恢弘深沉!
毕竟,自从盘庚大王最后一次迁都于此,北蒙就一直扮演着王朝首都的角色。
而且,神圣无比的武丁王,终其百年,始终都是在这座王城向九州臣属发号施令的。
这座大城是盘庚大王亲自兴建的,命名为“殷”,取“昌盛”之意。正是因此,商族的王朝才又得了个新的称呼--殷朝,王之臣民又被称为殷民。
在武丁王中兴王道的时代,四方之族,天下九州,叫得上名号的上千个酋邦,莫不敢来朝北蒙!不论是路途再远,年年都得跋山涉水,准时进贡他们的物产和财宝!
事实上,北蒙才是让全天下人畏服仰视的“大邑商”。
而当今大王受偏爱的朝歌,在北蒙居民的眼里,不过是个俗气无比的暴发户城市。(备注:北蒙在今河南省安阳境内,朝歌在今河南省淇县境内)
虽然很多的朝臣贵族不得不在朝歌城那里也安家落户,以方便上朝陪伴君王,眼下的北蒙,依然是王族、宗室与各族豪门聚居荟萃的超级大城,还有诸多的政权机构和工商业部门。
消息灵通的达官显贵之家,早就得知:一支以西土周邦为核心的叛商大军,打上门来了!
号称八百诸侯的数万精锐兵马,于这个不祥的冬季,本月上旬月亮趋于半圆的那一天,挥戈跨越了黄河天险,一程程地迫近了王畿的南乡。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兵凶战危,而大王受的那副混球操性,上至贵胄、下及草民,大家伙早就领教得够够的了……
所以,北蒙城的商族人众上下,都难免人心惶惶!
国本早就因大王的倒行逆施与肆意妄为而动摇不宁了,万一再吃了败仗,就难逃颠覆沉沦了……
城南数里外,洹水因寒冬而死气沉沉!
这条滋养了殷都北蒙的母亲河,可没有涛涛黄河那般雄壮无比的河面,河道结了一层厚冰。
不过,这倒是方便南下开往朝歌城集结的北蒙军团行军了,不用必须走那座通联南北的洹水大桥,从冰面上一队队就过河了。
王子逯的双马战车轻快地过了大桥,它的主人却一脸阴霾,忧心忡忡。
奉命留守北蒙的子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他是当朝大王的长子,也是北蒙军团的统帅,不能像麾下将士那样随便,公开场合是必须维持体面与威严的。
所以,不用王子下令,驭夫就选择了从正路上桥过河。
南下驰援的商军沿着大路继续前进,王子殿下的华美轻型战车却在少数扈从相随下折向了一旁的偏狭道路,向着数里外灰蒙蒙的一座小城方向而去。
相比人心不宁的殷都北蒙,这座小城的气氛更是阴郁。
因为,这里是王畿最不堪的所在,著名的牢狱之城羑里。(备注:羑里在今河南省汤阴县境内)
天寒地冻,服刑的寻常囚犯们却还在四处干着各种粗活,看守的狱卒们不满意了便会恶声恶气地呼喝这些刑徒,甚至拳打脚踢一番,顺便暖和下自己的身子骨。
羑里城东北的一隅所在,却看不到失急忙慌的景象,也没有凶戾之气。而且,一座茅屋土茨里,有人正在弹琴。
然而,音声悲凉!
“快把门打开。”掌管羑里的典狱长南宫修一声令下,门外的狱卒赶忙给打开了屋门。
看到悲愤操琴的叔祖箕侯,王子逯心头一片哀伤。
“叔祖太师在上,小子来看您了。”王子恭敬倒身下拜。
琴声嘎然中止。
白发苍苍,形容枯槁,却眸光湛然,丝毫没有疯癫的情状。
箕侯子胥余,是帝乙的嫡弟,大王受的亲叔,子逯的叔祖。
天下公认殷商有当世三贤,都是王室的懿亲。
与太师箕侯齐名的是同为帝乙之弟的比侯子干,生前官拜少师,人称比干。
微侯子启,是商王受的庶长兄,长期在王庭担任政要。
然而,刚直不阿的叔祖比干在父王淫威下剖心自证清白;伯父微侯黯然隐居于他的封地东国微邑;眼前的叔祖也已经身陷囹圄超过了四载春秋,这还是老人家自甘装疯扮傻才幸免于难。
念及诸般痛心往事,王子逯再度锥心泣血感来袭,眼眶发酸。
“快起来,子逯。”箕侯赶忙起身还礼。
“叔祖太师,外面出了大事!列祖列宗传下的社稷面临危难,愿叔祖有以教小子……”
“出了什么大事?”箕侯见状,心知不妙,声音颤巍巍地问道。
“周侯姬发和他的兄弟们,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帜,纠集了雍州、梁州、豫州和荆州的大批诸侯与羌蛮之众,从豫州方向攻入了王畿的南方。局势危在旦夕!”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