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地铁去往上野。
这趟车人少,有足够的位置让他们并排坐下。
地铁的车窗外谈不上有什么风景可看,不一会,明野就靠在幸村肩上昏昏欲睡。
感觉被他搂着肩膀,听到他说:“睡吧,到了我会喊你。”
她安心陷入梦乡。
等幸村叫醒她,上野已经到了。
和明野想象的不太一样,美术馆里没有安静到落针可闻的程度,也并没有人抚着下巴对着作品摇头晃脑。
毕竟今天是美术鉴赏会,来人不少。有打独的,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在一幅幅作品前流连,大多时候安静地看,时不时压低声音交流两句。
画作固定在雪白的墙面上,天花板上的照明灯都被精心调整了角度和亮度,让画上的色彩和线条更加通透明晰。
“这次展览的都是日|本上个世纪后半叶至今的名画家作品,大多是风景或者实物画。”幸村事先在相关网站上查过这次美术展,在她耳边轻声解说。
“鉴赏会的主题是‘感受’,强调类似的景色在不同人眼中的区别,因此相同类型的会被放在一起。打个比方的话,山林与山林的放在一处,夜空与夜空的会放在另一处。”
明野听得很认真。
迄今为止都是幸村在向她靠近,就连每一次约会都选在她会感到快乐的地方。她也想更多地走近他,去了解他与她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幸村莞然一笑,“就算是同一处景色,被不同的人画下来也是天差地别吧。因为放得很近,对比起来也容易……”
明野跟在幸村身边,努力去看懂两人驻足过的每一幅画。他也并没有专心欣赏画作,而是几乎不停地向她分享他的感受。
还真如幸村所说,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画家笔下有无数种表现形式。有的色彩深沉,有的浅淡,有的笔迹粗矿,有的细腻,有的看着就感到不安,有的教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精市觉得画展的有趣之处在哪里呢?”
幸村凝眸注视她片刻,回答:“因为作品中寄宿着作者的心情和感受。
“画画的时候,作画者当时的心情会忠实地还原在画布上。画让这些‘现在’与被堆叠的‘过去’成为直观的事物。通过作品去猜测、去体会他人的感情和思想本身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明野似懂非懂。“总觉得好难懂哦。”
他们来到“沼泽”相关的区域。
幸村在一幅画前停下脚步,出神地凝望着,像是再也移不开眼。
画名叫《毒沼之花》。
天空布满阴云,一片幽暗的沼泽中,树木掉光了树叶,呈现出干枯扭曲的形状。就连堪称生命力最顽强的杂草都全部枯黄。
这本是个断绝了生命气息的景象。但画面正中,有一株洁白的小花,坚强地在这个地方绽开花瓣。
它很小很小,却比画面中的任何事物都更加显眼。因为它的存在,这幅画充满了生机。
幸村看得很专注,明野就没有出声,也静静地和他一起看。半晌,他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问:“精市很喜欢这幅画吗?”
他眯缝着眼,又将那专注的目光转移到明野身上。“嗯,很喜欢。”
明野莫名脸热。
“就像奇迹一样,对吧?”幸村含笑感叹,“在这种地方竟然也可以有生机。这不比什么都能证明,这朵花的生命力强于别的任何人。
“因此才显得额外美丽。美丽到了想要不顾一切,将她占为己有呢。”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明野心率有些失常。她埋着通红的脸,突然不好意思和幸村对上视线。
但此时的心情并不全是快乐的。
她突然在这幅画前待不下去了,拽着他的手腕就要走。
“去看别的吧!”
没走几步,幸村反过来拽住她,两人停下了脚步。
原来她刚才埋头走路,差点冲撞到前面的人。明野正想道歉,才发现那个人是自从去年全国大赛就没再见过的荻野九十九。
幸村向他微微鞠躬,“好久不见,荻野老师。”
明野也跟着鞠躬问好。
荻野比明野印象中的又苍老了一些,但目光依旧清亮,孩童一般纯真无暇的神情也没有变化。
他望向幸村的目光里有着些微的难过,“还真是好久不见啊,精市。”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明野察觉到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要过来喝杯茶坐一会吗?”荻野问。
大概十分钟后,两人被带到了上野美术馆的特殊会客室。
这里有办公桌和两张相对的长形真皮沙发,看起来就像哪里的大公司的会客室一样。
看出明野的疑惑,荻野解释:“我是被邀请来这次美术展做评委的。因为上了年纪,特别把这里让给我休息。”
但明野知道,这是因为荻野在当今日|本美术界的地位。
荻野翻出茶叶,给自己和他们两人都泡了一杯。
洁白的水汽从碧绿的茶水中升腾起来。荻野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说话,身边的幸村也反常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