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的影子已经变得很淡了, 但应该听到了她的问话,一脸的迷茫。
解彗敲了敲镜子,说:“眼泪!”
小王下意识挤了挤眼睛。
解彗连忙摇头:“不是红的那个!”
她知道, 此前小王流的那些并不是真正的眼泪,而是血。
小王似乎明白了什么, 最后的虚影用手向下指了指, 下一秒,就消失在了镜子里。
解彗下意识想要将手伸进镜子去捞,但也只是徒劳无功。
她离开洗手池, 叉着腰,站直了,看了看地下, “她的意思是……在蒋廷那里?”
她原本想给蒋廷打去电话, 但不知道他房间里的摄像头有没有开, 还是选择发了条信息,开门见山:“小王走的时候,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过了一会儿, 蒋廷回了电话回来:“你是说小王给了我什么东西?没有啊。”
“肯定有, 你……”解彗顿了顿, 总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在跟蒋廷瓜分小王的遗产。
她柔和了一下语气:“你仔细地回想一下,她跟你告别的时候, 有没有什么东西掉落?是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应该就在镜子周围。”
蒋廷听出她语气的急迫,便回:“好, 你等一下, 我在洗漱台这里找找看。”
没过多久, 蒋廷又出声了:“好像, 确实有一颗透明的珠子,触感很奇怪,这是什么?”
“是她的眼泪。”
蒋廷手一抖,珠子差点落地,想起来这不是红色的,才放下心来。
“这个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
“对,非常重要。”
“那我现在就拿给你。”
“哎,别啊。”解彗制止:“你也太没分寸了,现在还在直播当中呢,等这期节目结束了你再给我吧。”
蒋廷微妙地停了几秒:“哦。”
如今的解彗像曾经的他一样极度避嫌,没有分寸的,反倒成了他。
“好了,我没有别的事了,昨晚吓坏你了,不好意思。”解彗道歉。
“不,她是我的粉丝,你帮她等同于帮我,应该是我谢谢你。”
“那有报酬吗?”
“……可以啊。”
“开个玩笑而已,在小王眼里,我可是个不求回报的好人,我不想破坏我在她心里的印象的。”虽然当她拼命拍打镜子的时候,这个人设就已经塌了一半了。
在洗手间里待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结束了与蒋廷的对话。
室内安静下来,她的嘴角渐渐放平。
她原先只想在这个世界待三个月,是那个奇怪的存在劝服了她,为了成为他口中的神,为了收集足够多的眼泪,她或许要再多待些日子。
可是,她不知道要收集多少颗才足够,更不知道按照现在的进展,她又要多待多久才能到头。
解彗咬紧了下唇,这样太慢了。
出了洗手间,解彗暂时放下刚才的焦虑,开始吃早饭。一边吃,一边继续翻昨晚没看完的资料。
白天的满室亮堂让她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剩下的一半翻得飞快,只是依旧没有她想看到的。
直至翻到了最后一份。
前面的病人资料,解彗看的都是年龄,这最后一张,最先映入解彗眼帘的却是右上角打印下来的黑白证件照。
一张熟悉的小脸映入眼帘,解彗僵住。
她本是无法放下梦里那个被踹倒在地还一言不发的孩子,才追究到底,但没想到——他竟然是游乐场的那个曾让她感到恐惧的小男孩,那个和和说的,陪她玩的小弟弟。
唯一不同的是,这张照片中的小脸上,嘴角尚且带着淡淡的笑容,像个小天使,而游乐场里见到的那个,面无表情,漆黑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立刻去看照片旁的名字:戴向军。
最后一个字也跟那个小木牌对上了。
竟然是他,原来是他。
这个小男孩死后同样变成了鬼,徘徊了这么多年,他的执念会是什么呢?是虐待他的那两个人吗?
他看向一家团圆的和和时,想到的是什么?
解彗缓缓看向底下的诊断记录。
她看不懂那一连串的专业用语,却一眼就看见了几个词:烫伤……软组织挫伤……骨折……肠膜破裂……
触目惊心。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梦境里,她明明那样感同身受他饥饿的痛苦,视线里,他的肚子却依旧是鼓鼓的——肠子破裂后的胀气,将饥肠辘辘伪装,即使是解彗都难以忍受每一次呼吸,这个小木偶人一样的孩子,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只是摸摸薄薄的肚皮,脚步每小小地挪动一步,全身上下就无一处不痛,但他不懂什么是痛。
他渴望进食,乖乖放下面包时,胃液灼烧难耐,但他不懂什么是饿。
呼吸与吞咽都是痛苦,小木偶人的人生也是痛苦,但他也还是可以就这样活。
因为他不知道,同龄的小朋友是可以吃饱的,是可以不用挨打的,是可以不用疼的,是有人哄的。
他不会说话,不会哭,梦里面壁的墙雪白一片,那就是他短暂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