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醉一连吃了两个苹果, 苹果咬起来的动静是咔嚓咔嚓的,又盖着盖头,所以并没有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 这会儿忽然眼前光线一暗,从盖头透出的光影发觉前头站了个人影,她微微抬起头来,却被盖头遮住了视线。
新嫁娘蒙头遮面, 是南北朝的旧俗,如今中原礼仪之邦大多以却扇为正礼, 即新娘以扇遮面,交拜礼成后却扇, 在宾客面前展露容颜。
但岭南偏远,百姓家娶妇大多还是按旧俗来,宋缺本可以完成一个正统的却扇礼, 但宋智为自家哥哥操碎了心,以入乡随俗为理由,将却扇一节省去,用了岭南百姓盛行的盖头, 也算是圆了宋缺的面子。
宋智想得很好, 等人进了门, 除了宋阀自家看见, 谁来了还敢和宋缺说, 见见你家丑夫人?一刀劈不死他!而这位夫人只要长久不露面,就会慢慢被遗忘,流言也自会平复。
宋缺毕竟心性极强, 只是犹豫片刻, 就以一杆金秤挑开盖头, 屋里服侍的丫鬟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屋里半晌,寂静无声。
烛光点点,既醉抬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宋阀之主,天刀宋缺,俊俏的男人很多,能被称为英俊的男人却不多,俊而英武,本就是对男人容貌最大的赞赏。
宋缺是纯正汉人血统,五官不带丝毫外族特征,汉人的美男子以剑眉星目为标准,宋阀世代注重血统,宋缺的英俊几乎是一个美男子的标杆,他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看她的样子十分有压迫感。
既醉对宋缺的容貌气度十分满意,再往下看到那八尺的身高,一看就是常年练刀的身板,心里更是急切,恨不得直接把人拉到床上来试刀。
既醉这样低着头,看起来却是有几分羞涩的。
初揭盖头,宋缺也是忍不住视线偏移一些,呼吸了一口气才低头去看新妇,这一看便愣住了。
见美人的第一面,大多是惊艳,他初见梵清惠时,青山绿水,白衣美人,山间雾气朦胧,似在仙境见仙子,便觉是极惊艳的美人。碧秀心也有个极好的开场,她在一座湖心亭背着手等他,见他来了便回转过身来,湖光水色之间,佳人回眸一笑,美景美人,令人印象深刻。
可今夜新房,红烛照亮,揭开盖头见美人,他想不起什么美景,目光定定地落在新妇面容上,眼里便只剩下那张倾国倾城的牡丹花颜。
直到寂静被一个偷偷睁眼的小丫鬟一声短促的叫声打破,“啊!”
宋缺才猛然清醒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羞涩垂头的倾国美人,甚至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惊问道:“你、你是何人?”
既醉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我是王娇娇啊。”
宋缺才想起他只知要娶的丑女姓王,他连名字都没有去问,一应事宜都是由二弟去办的,此时听见美人抱怨,“你站得好高,坐下来说话好不好?”
宋缺像个木偶一样,小心地坐在了既醉旁边,他此时心绪起伏,二弟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清楚,绝不可能找另找美人来替代了王家女,这只能说明,这位美若牡丹的王姑娘,就是那个人尽皆知的王家丑女。
他与慈航静斋关系近,知道许多内情,就是静斋挑选入门弟子,都会着意留意一种天生“灵秀之体”的女童,静斋的功法能够使人越看越美,原本只是清秀的女子也会漂亮十倍,便是因为有了修出来的“灵秀之气”,洁而无尘体自香,肌肤白皙气如兰,自然便是难得的美人。
但天地间也会特意生出一些灵秀美人,不经修行,便浑身清透无暇,到他这个武学境界,看山更清,看水更明,甚至一眼能够看穿他人肌肤暗藏的污垢。
到他这样境界的大多已是江湖老前辈,见惯这些也就不在意了,他却是极年轻时就修到宗师,便因此很少正眼看人,久而久之,便传出天刀冷傲,目中无人的说法来。
所以他被梵清惠吸引,为碧秀心动摇,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她们虽不是天生灵秀,却是静斋功法修得最好的,大约静斋也知道,能够入他眼的美人实在太少,才会将这一代最出色的两个弟子都送到他身边。
因他看不上普通女子,上天便送了这样一位灵秀美人给他做妻子吗?这是何等的厚爱?
宋缺忍不住又看向身侧美人,见她肌肤凝白如雪,唇不点而朱,唯有脸颊上抹了些淡粉色的胭脂,他眼力太好,只觉胭脂污了美人颜色。
房里侍候的丫鬟是替新人更衣的,既醉急着更衣,左一眼右一眼的暗示,宋缺还沉浸在美色之中,并没有看懂。
既醉很着急试用宋缺的刀,柔柔开口道:“阀主,是否对娇娇不大满意呢?你什么都不说,我、我有一点怕。”
她说着,双手按着心口,露出楚楚可怜之色,“而且房里人好多,能不能叫她们出去,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宋缺今日真是有些糊涂了,他连忙道:“都出去,这里不用人伺候。”
丫鬟们竟也都晕晕乎乎出去了。
既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繁复的嫁衣,还有一脑袋的珠翠玉饰,人都傻了,让她们出去不是直接出去啊!不能做完活再撵走吗?
宋缺几乎手足无措,半晌才道:“你……你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