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小政会意,也立刻把手放在了耳朵边做喇叭状。
秦王柱瞥到这两人的小动作,嘴角不由疯狂上翘。
荀子道:“国民为贤王祈福,这明明是最能展现出国君威严的事,先王为何不仅不高兴,还要重罚呢?”
他瞥了反驳他的卿大夫一眼,慢条斯理道:“老朽不明白,卿可否为老朽解惑?”
那人脸色一沉,却不敢回答。
即便秦昭襄王已经崩逝,但秦王柱做足了孝子的态度,他怎么敢在秦王柱面前说先王的坏话?
蒙骜扫视了一眼众人,拱手道:“当年先主重病时,不仅国内正值荒年,边疆六国也虎视眈眈。此刻国民和官吏都应该全力耕种备战。先主认为,任何会阻挡秦国强盛的事都不应该发生,哪怕这件事是为国君祈福。”
蒙骜又扫视了众人一眼,冷笑道:“先主留下遗诏,不可因为守孝而影响国政。荀丞相此举,不仅让国民为先主守重孝,以彰显国君威严,又按照了先主遗诏吩咐,不扰民,不影响国政。众卿还有何不满?”
秦王柱带着金扳指的手重重敲了一下王座的扶手:“寡人也想听听,众卿有何不满?”
朱襄放下手,满脸遗憾。
这一位秦王和老秦王不一样,不喜欢绕弯子。若是老秦王,一定会让朝臣吵起来,然后抓住更多朝臣的把柄,以后慢慢收拾。
秦王柱做事直奔结局,一旦拿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径直跑过去,不会节外生枝。
比起老秦王,秦王柱这样做,可以说对臣子十分宽容,臣子不用像在老秦王朝堂上时议政那样,一不小心说错话,招致可怕的后果。
不过这样的朝堂,对于他这个旁观者而言,少了些热闹看。
嬴小政也满脸遗憾。
哪怕朝中有人轻视这位刚当秦王的“老太子”,但在秦国,秦王的权利至高无上,秦王柱已经做出决定,底下人就不会再多嘴。
荀子也以为还会有人和他吵架,他已经准备好满腹讽刺人的经纶,结果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荀子心里又是惋惜又是畅快。秦王这样的君王,确实是最符合他统一天下理想的君王。
没有这份威严,如何整合七国人心?
这件事确定之后,之后的论题就简单了。
臣民为了不耽误国政只需要守孝三十六天,那么君王自然也可以。
不过秦王柱在定下以后新秦王只需要为老秦王守孝三十六天后,提出自己例外。
他用的借口,一是现在秦朝守孝制度在秦昭襄王崩逝后才改变,所以他不能用这个制度;二是他十分悲痛,必须给秦昭襄王守更久的孝。
于是秦王柱按照秦国的老传统,为秦昭襄王守孝一年。这一年不改元,但秦王柱仍旧自己处理国政,不因为守孝而不理政务。
太子子楚立刻率领百官拍马屁,秦王不仅减轻了国民为君王守孝的负担,还自己坚持守更长时间的孝,秦王真是爱民孝顺两不误的好国君!
秦王柱捋着胡须,听着朝臣们的奉承,脸上露出的灿烂笑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朱襄恍惚间看到了老秦王还坐在王座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用冰冷的视线扫视着座下群臣。
他揉了揉眼睛。
国君守孝的大事争吵了这么久,落到朝堂上,连半刻钟都没有便结束了。
之后朝议先是讨论秦昭襄王下葬的后续事宜,比如诸侯派人来祭拜,然后讨论耕种、备战、政令推行等国政上需要继续处理的事。
近几年气候波动,大部分时间仍旧很温暖,但偶尔会出现朱襄离开赵国时那样的极端寒冷天气。
气候波动的时候,总会伴随着大旱和洪灾,导致田地绝收民不聊生。
这时秦国一般会出兵掠夺六国,以缓解本国饥荒压力。但现在秦国开始做统一天下的准备,那么就不能再制造更多的仇恨,不仅不能过多掠夺,还要帮助攻占地重建秩序和生产。
秦国战略的转型,是秦王柱面临的最大的难题。
其实关于守孝的讨论,也是这个转型的前奏——如果是转型前的秦国,根本不会有咸阳学宫的学者们吵闹的机会。
要拿出怎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众人的试探,怎么一边转变秦国和秦王在其他六国士人心中的形象,一边坚持秦王的权威和秦国的基本国政。这一切,秦王柱完全没底。
没有人做过这件事,他只能一边摸索,一边蜿蜒前行,给后人开辟道路。
朝议结束,除了守孝的事之外,所有关于国政的议题都没有得到结论,秦王柱只是暂时吩咐下最紧急的处理手段。
朝议后,秦王柱让太子子楚、左右丞相留下,其他人退下。
朱襄和嬴小政从屏风里走出来的时候,子楚、荀子、蔡泽的脸色都很精彩。
他们早就知道秦王柱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对朱襄、嬴小政过分宠溺。没想到太子柱当了秦王,这宠溺丝毫未改。
外面人都传朱襄是秦国的实际掌权人,君上你还真让朱襄在屏风后面听政?
“寡人让政儿多学点。”秦王柱看到左右丞相质疑的眼神,狡辩道,“政儿已经不小了,该学着学习国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