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顺着回廊, 一路钻进道格的房间里。
犹如雕像一般的男人仍在垂眸看那封信。
听到乐声的瞬间,道格的手指在信纸上攥出褶皱,眉峰紧锁。
只是终究没能抵抗太久, 浓眉平展,双眸失焦。
道格起身,在歌声的牵引下, 来到月光笼罩着的克莱斯特的房间。
长发的海妖已停止歌唱,但说出口的话语似乎仍带着某种玄妙的旋律, “你效忠于谁?”
高大的骑士一无所觉的开口,“安东尼·瓦奥莱特殿下。”
“你和特丽莎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比上个更难, 男人呆立了许久才道:“调查异宠背后的始作俑者。”
“为什么要调查这个?你们能得到什么?”克莱斯特盯着他。
高大的骑士眉头一跳,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咽喉深处的瓣膜鼓动, 克莱斯特加重语气重新问了一遍, “为什么调查异宠?你们能得到什么?”
挣扎被抚平, 男人喉结滚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克莱斯特蹙起了眉头, 被歌声催眠不存在不回答问题的情况,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他也陷在迷茫之中,他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克莱斯特指节在泳池边沿上敲了敲,最后问道:“特丽莎是不是露丝·安森考特的人?”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
“不是。”
克莱斯特往后仰了仰, 以旋律将道格送回房间,如法炮制唤来森珀。
面对头脑简单的森珀,克莱斯特问法更加直接,“你的弟弟是否真的丢了。”
“真的。”呆立的兽人毫无挣扎。
“你允诺了什么酬劳, 特丽莎才答应帮你找弟弟?”
“没有酬劳。”
克莱斯特蹙起了眉头。没有酬劳就帮他?也没什么目的?
“她为什么救海妖克莱斯特?”
这次似乎问到了兽人不知道的问题, 四肢修长的少年呆立着, 月光迎面照在他脸上, 照亮他圆肉的鼻头。
鱼尾在水下轻摆,就在克莱斯特要放弃,问个别的问题的时候,兽人开口了,“因为他和我一样是受害者。因为他可怜。”
鹿兽人的话就像一记闷锤,直直砸在了克莱斯特的头上。
他确实伪装柔弱、假装可怜,借她的同情心换取了许多生存的便利。再来一次如果同样的方法对她有用,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再用一次。
但他无法理解,人类那丰沛的感情,一时的怜悯和同情,可以为他的晚餐多添一块白面包,也可以将他从鱼缸换到泳池中,难道也可以让她冒着与一城之主对立的风险救他出来?
可事实就是,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她就真的将他从泥沼中扯出来,且仍旧没有要他为此支付什么的模样。
不光如此,她对那只兽人也是一样,甚至她现在在做的事情,他也看不出任何可以得利的地方。
求名?不,有远比这轻松也安全得多的成名方式。
求利?不。单单是给予他的魔药就价值连城。
克莱斯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空气中安静了太久,呆立的兽人有了苏醒的迹象。
月光之下,森珀的手指动了动。
克莱斯特重新唱起歌来。
“晚星藏在梦里。”
“月亮躲在云之后。”
“回去吧,夜晚适合安眠。”
鹿兽人松了肩膀,在歌声里返回房间入眠。
克莱斯特仍旧坐在那里,长发半干披散在赤.裸的脊背上。
怜悯,同情。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想到了与创造海妖的那位神明完全相反的那位。
他好像找到原因了,但仍觉不可思议。
人人都说信奉光明,就连领主也不例外。可他们又是怎么做的?残忍、暴虐、自负、贪婪、麻木、卑鄙、利己、压迫、欺诈……数不胜数。
但这些好像天生与她绝缘。
克莱斯特在她为他做的泳池里,游过一圈又一圈。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对特丽莎的好奇。
这种好奇之于克莱斯特,就像峭壁生长的红果之于饥渴的旅人。
明知前方万丈悬崖,但为了果实也甘愿赴险。
他等的红果没有来。
特丽莎在外足足待了两日才回来。
她从没离开过这么久。
克莱斯特从窗户看到她踏着月色归来,没有来他的房间,听脚步声,像是直奔道格的房间。
她的嘴唇因干渴而起皮,眼神却如往常一样坚定。
特丽莎对道格说:“我蹲了两天,终于让我抓到了。”
道格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她身后,顺手开了隔音器在他们中间。
特丽莎没坐,继续道:“树角旅馆里,有一车人被拉进了圆塔。”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领主的城堡?”特丽莎探询的偏了偏头。
高大的骑士下巴上有细小的胡茬,他捏了捏额角,反问道:“确定吗?是不是新聘选的侍从?”
侍从可不会像牲口一样装在货箱里,趁夜转运。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