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雨, 出乎意料的迅疾,密集且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腾起成片的烟尘,被风卷席着砸在玻璃上, 劈里啪啦的声音, 连带着窗户的玻璃似乎都在轻微颤抖。
这是间高层会客厅, 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 室内也没有开灯,暗沉沉的颜色让人情绪压抑。过分的寂静中,某种可怖的呼吸声分外明显。
窗外间或闪过的闪电亮光, 照亮站在房间正中央的库拉索的脸,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 头发挽起嘴角紧紧抿着, 目光中没有什么神采, 就连眼皮都不怎么眨动,像是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在这样昏暗的房间中, 多少有些诡异。
屋子里没有任何能供人坐下的地方,只有张深红色的办公桌,高度比常见的办公桌款式更矮, 而且颜色有点深过头了, 像是凝固的鲜血。桌后坐着个人影, 脸上带着氧气面罩, 旁边放着只小巧精良的呼吸机,呼吸机上的灯规律的闪烁着。
那种夸张的呼吸声, 正是从这人的身上发出, 像是呼啸的风吹过破烂的窗户, 发出的那种尖锐又单薄的声音。这种声音甚至会让听到的人怀疑,这条完全用呼吸机维持着的生命,是否马上就会在下个呼吸间消弭,就像是被风吹熄的烛火。他的手搭在桌面上,手下压着几张看起来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泛黄的纸张。
从那人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来看,他是位年纪已经很大的老人,手指干瘦,松垮的皮裹在骨架上,呈现出古怪且没有生命力的铜色,像是某种干枯的树皮。但从皮肤来看,这只手或许更该属于某只木乃伊。
但这手分明还是会动的。
那人看起来没有张嘴,但合成的机械音还是在屋子里响起:“库拉索,你开始吧。”
原来是他的嘴开合的缝隙太小,看起来像是没动,声音也太小,所以才不得不借助电子合成器的声音,才能把他本身的声音,扩大到人耳能听到的程度。
库拉索像是被打开开关的机器人,肢体动作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有嘴巴微微翻动,流畅平直的声音从喉间流出:“本月三号,024在安全屋内拨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打给琴酒,另一个是打给波本,通话内容不明;本月十二号,024约见了贝尔摩德,向她打听了黑比诺和Mead的事情,事后表示是您的命令;本月十三号,去了装备部;本月十五号,去了实验室,审核的实验进度;本月二十二号,再次提交了黑比诺叛逃,要求您处决的申请书……”
库拉索很快说完了那名‘024’的行踪,说完后她又再次恢复了原样,像是运行程序结束的机器人。
“我的命令……”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从喉间冒出了几声气音,像是在笑:“如果不是贝尔摩德提前向我汇报了这件事,还真让这个东西给骗了,咳、咳。”
笑的太急促,气流不顺,他忍不住咳嗽。他就像是全身都烂透了的朽木,只要稍微动作大些,浑身就向下哗啦啦的掉着木头渣子,这种感觉让他既厌恶,又恐惧。
如果是其他的人在这里,这时候就会有眼色的递上水杯,但这里的人是库拉索,她当然不会有这种眼色,但他喜欢的也正是她这点。
越是简单,越是让他喜欢。
这具破烂的身体,喘息了半天,呼吸才缓缓平复,即使是隔着电子合成器,也能感受到他的虚弱:“听说……呼……听说它最近对黑比诺的事情,越来越感兴趣了?还在接触黑麦打听日记本的事情?”
“是。”
“看来是又到‘保质期’了。”他叹息:“找个时间处理掉吧,把025放出来,还是你来□□,现在也只有你让我放心了。”
“好。”
他的手指在那些散开的纸张上走过,粗糙的指腹和粗糙的纸面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井藤家那边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进展,那些人说黑比诺的图纸是对的,但是他们想要解开需要一定的时间。”
“时间,时间……”那人喃喃,然后突然暴怒,干瘦的手指不知从哪里爆发的力气,把桌面上的笔筒猛地砸到地上:“APTX4869的研究也说要时间!它们也说从黑比诺那里套话需要时间,现在这帮废物拿着画好的图纸,去开一个早就被破解过的锁,结果还告诉我需要时间,我哪里来的时间?我没有时间了!!”
“你去,你亲自去!那些废物一天不能解开那锁,就杀他们一个,两天不能就杀两个,杀光之前,总还是会有办法的。”他声音阴毒,像是吐信的蛇在房间里游走。
库拉索依旧是答应:“好。”
“……”
很累,就算仅仅是这样发脾气,这具破败的身体也累得要命。每根神经都像是使用到极限的螺丝,破破烂烂,颤颤巍巍,随时都有崩坏的风险。他闭上眼睛,强制自己平息愤怒,他浑身上下最珍贵的就是那颗心脏了,别的器官都能克隆替换,只有这颗心脏,现在的技术水平还没有达到能够替换的程度,所以他要好好保护这颗属于他自己的,只有一颗的心脏。
看着这副苍老的肉/壳,谁能想到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还爬过珠穆朗玛峰,那时候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