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有问必答的行为给萩原研二增添了一些信心,他继续问下去,想更多地了解沙罗的心理状况和精神状况。
沙罗想了想,答道:“之前看一个大叔钓鱼,久了就会了。”
“——是邻居或者亲戚吗?”萩原研二继续问下去。
“不是,他一个人住,只有一个儿子。”
……
沙罗用的都是过去时,连“只有一个儿子”这句话也是过去时,这让萩原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那个,沙罗小姐,为什么是过去时?”
沙罗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他们都死了。”
“!?”
虽然多少有猜测,但萩原还是为这句话震惊了几秒。
不是亲戚也不是邻居,但既然光看那个人垂钓就能做到这样熟练,萩原觉得沙罗绝对不讨厌她口中的这个大叔。
——那么会不会是那个人一家的死亡对她造成了心理创伤?
“抱歉,很难过吗?”
“难过,为什么?”沙罗用她清澈的青绿色眼睛,疑惑地看了看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敏锐地意识到:沙罗是认真的,她一点都不对两人的死亡感到难过,甚至她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死亡感到难过。
她真的有问题。
“不过,那个大叔,他确实死的很奇怪。”
沙罗此言一出,萩原研二立刻坐直身体,严肃起来。
是他的死亡有蹊跷吗?沙罗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儿子跳海自杀了,大叔就不用给那个人交学费了,明明有更多的钱可以买更好的钓具和啤酒,应该高兴才对。”
沙罗偏了偏头,满脸写着不满和困惑。
一天前,大叔兴致勃勃地要去看儿子顺便海钓,在登门的警察离开的一天后,他却因为另一个人的死亡,自己走进了河里,逐渐胖到再也站不起来的地步。
然后永远地留在了那条河的河底。
“.……”
萩原研二将“长胖”与“走进河里”联系起来,不禁得出了一个令他惊出冷汗的结论——“你看到他死的画面了?”
沙罗摇了摇头,补充道:“我在他边上呆了两天。”
男人的身体像被吹满的气球一样,肿胀起来,渐渐面目全非,青紫和靡红像滴入水中的墨汁,在惨白一片的皮肤上蔓延扩散,最终所有地方都出现了腐败的迹象。身体被沉重的物固定在同一片水域,却还是随着江水轻轻摇摆。
沙罗就沉在他身边,在河水中看着这个人,还有头顶河面折射的阳光。
她空洞而无机质的眼神,聚焦大叔的右手上。
那只手曾经把无数鱼钩拆下来,把鱼放入桶中或者抛回河中,如今却被鱼群啃得只剩下零落的森森白骨。
那是她第一次开始思考。
——为什么?
……
萩原研二感到一阵凉意爬上了后背。
他终于能够确定,这个孩子是真的不妙啊。
她在一具自杀投河的并呈现出巨人观的尸体旁边看了两天,无动于衷,反而因为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的崩溃而感到疑惑。
对人类社会的认知混沌,对生命与人情的认识更是扭曲。
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萩原研二望着这个重新陷入发呆状态的女孩子。
她年轻漂亮,却在社会中格格不入,甚至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一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已经对社会造成了威胁,甚至在前几天沙罗还曾“见义勇为”过,虽然这似乎并不是出自于她的本愿。
她看起来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去医院包扎都怕花钱,萩原研二无法想象沙罗会主动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那么,他能做些什么吗?拦住这个摇摇欲坠的人。
萩原研二的心情感到有些沉重。
他报考警校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警察永远不会失业。他的同期生都很优秀,降谷零、诸伏景光和伊达航都是心怀理想,为保护人民和秉持正义而考取了警察的职位。
小阵平虽然嘴上始终坚持他考取警校是为了暴打警视总监,但作为对彼此知根知底的幼驯染,萩原研二却知道小时候父亲被当成杀人嫌疑犯的经历,让长大后的松田阵平对正义和真相有着惊人的执着。
萩原研二的人生一直以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除了家里突然破产而对他造成了一定影响外,他一直被这个世界善待。
公务员有那么多种类,从小没怎么和警察打过交道的他,却破天荒地选择了这个伴随着风险的职业。
他当然相信正义和公正,但选择成为一名警察,却并非是因为什么深刻的信念,仅仅是因为他想帮助别人,回报这个养育他并毫无保留地对他倾泻善意的世界而已。
和蔼慈爱的父母,优秀独立的姐姐,志趣相投的幼驯染,意气风发的警校好友们……
他和这个世界有着深刻的链接,这一切把他牢牢定位在光明之下。
可沙罗似乎什么也没有。
他想帮助她。
可又该怎么做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