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宛一梦醒来, 发觉乾隆仍在帐篷里没走,案上摆着一盏羊油灯正伏案疾书。
她愣了愣,“万岁爷?”
乾隆见她睁眼, 起身给她掖了掖被,含笑道:“睡好了?”
郁宛微微脸红, “您没回去?”
她以为自个儿有孕不能侍寝的情况下,皇帝会到别处歇息, 譬如一双眼睛勾魂摄魄的忻嫔,本来那位就满肚子气呢。
乾隆默默抗议,这姑娘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难道他是贪欢好色的蝴蝶,一夜都离不了侍奉?
嘴上也懒得跟她生气, 只道:“你饿不饿?朕让人送点吃的。”
因远行多有不便,路上常备的夜宵是米糕和甜酒酿,但郁宛这几天口味怪得很,甜丝丝的都不爱,又怕伤牙, 待会子还得出去洗漱, 多麻烦。
她倒是有点馋京城里那种小馄饨, 薄薄的面皮裹着精肉,滚水里一汆就捞上来, 撒上江白菜跟海米调味, 虽然填不饱肚子, 热热的喝一碗别提有多舒坦。
光是想想就口水直流。
难怪睡相那般邋遢, 原来是梦里馋的。乾隆睨她一眼, 到底还是叫来李玉吩咐下去,亏得路上带了个点心师傅,虽然精白面难得, 多紧着太后处,但多贵人想要自然也能有,皇嗣为重么。
不一会儿冒着香气的馄饨送来,郁宛诧道:“怎么竟有两碗?”
她虽然贪吃,可一个人也咽不下呀。
乾隆招手把另一碗接了去,“朕难道光看着你享用?”
虽说皇帝素来并不爱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嫌不“扎实”,可看郁宛无聊,少不得从旁作陪。
郁宛笑道:“您太体贴了。”
仿着交杯酒的样式跟乾隆碰了碰那大海碗,随即赶紧贴着碗沿刺溜啜饮起那滚烫的汤汁,生怕走了味道。吃的时候也是,明明是条猫舌头,烫得龇牙咧嘴还狼吞虎咽,八百年没吃饭似的。
乾隆暗暗摇头,瞧这馋相,真是没有半点将为人母的自觉。
他老人家的吃法当然就文雅多了,用小银匙盛起一枚,放到唇边徐徐吹凉,再缓缓咀嚼——实在也没什么肉味可言,滋味全在面皮里了。
乾隆意思意思了小半碗就放下竹筷,又跟郁宛说起将欲大封六宫之事。
他担心郁宛会有点吃味——本来只用封一个,结果却封了一群,虽是应对太后的权宜之计,总归是抢了她的风头。
郁宛半点不以为意,别人进不进封与她有何相干?总归她自个儿得了实惠便罢,她也不是那种损人利己的性子,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不过还是好奇地问了问名单——不方便说就算了。
乾隆对她当然知无不言,“宫中循例一皇后二贵妃四妃位,令妃这半年为皇后分忧不少,朕有意晋其为贵妃,协理六宫也更名正言顺。”
其实去年就该晋封的,只当时皇帝暗恼她设计苏氏,才不肯轻易遂了令妃愿心。然而眼瞧着苏氏一日比一日蠢钝愚昧,皇帝又不能把她从贵妃位上拉下来,到底得看在二子一女的体面,既如此,总得找个人分庭抗礼。
嫔位上为了彰显特殊,添郁宛一个也就够了,至于余下的那些贵人常在答应,皇帝也懒得管,全交由那拉氏料理。
倒是妃位的人选令他有些踌躇,“皇后所说四角齐全,朕想着如此甚好,令妃晋封之后,妃位上只余舒妃愉妃二人,庆嫔服侍朕妥帖,这一席也便给她,只余剩下那个……朕尚未决定忻嫔还是婉嫔。”
婉嫔入宫年久,从潜邸起侍奉他至今,论理也原当得起妃位,只此女实在太过寡淡,并不对他胃口,故而乾隆对她亦是平平,一年能去钟粹宫两三次都算不错了。
乾隆道:“婉嫔家世终究低微了些,又无从生育,不比忻嫔出身名门,还为朕诞下两位公主,今岁六公主夭亡,她伤心半年,朕想着也该稍加补偿。”
其实要封谁全凭他心意,本不必多做解释,不过乾隆知道郁宛跟那位的过节,遂还是决定说明一二,免得以为他偏宠忻嫔,进而郁结于心,影响安胎。
郁宛:……这不就是偏宠么?
当然不能说忻嫔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但总归比起婉嫔是要重要些的,难为皇帝还千方百计找了许多借口,好显示他的“公平”。
站在郁宛的立场,她却实在不愿忻嫔这么快晋封妃位,宫中等级森严,只差一字便高人一等,来日忻嫔想借着身份作威作福,她岂非只能听之任之?
郁宛想了想便笑道:“忻嫔姐姐自然也是担得起妃位的,如此一来,满军旗便有了一后三妃,当真是煊赫无比。”
乾隆睨着她,虽然早将她心声听得清清楚楚,却还是乐得看看这些小伎俩,“听你的意思,似乎有所异议?”
背后不说人短,郁宛以前也不在皇帝跟前说坏话,但这次为了自身利益,她不得不当一回进谗的奸妃,“其实皇上若觉得婉嫔娘娘身份太低,宫中可还有另外一人选呢。”
乾隆故作恍然,“你是指颖嫔?”
郁宛颔首,“颖嫔娘娘进宫也有十余载,论资历自是比忻嫔深厚许多,其父又是都统纳亲,位高权重,妃位上满军旗二席,汉军旗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