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内暖意融融, 往来贺客络绎不绝,既知道纯贵妃出了事,皇帝接下来会抬举谁便显而易见了。本朝以来还从未有过贵妃位断绝之事,纯贵妃若是撤下来, 总得有个人顶缺——放眼宫中, 舍令妃其谁?
何况她这趟差事办得的确好, 皇帝稍加褒奖也是应该的。
于是嫔位以下的主子纷纷带上贺礼前来祝福,或是给十四阿哥送些金麒麟玉坠子之类的福禄物件儿,或是给七公主九公主送两件亲手缝的衣裳,无论礼物价值若何, 令妃都命侍女白梅给了丰厚的回礼,于是来人愈发眉开眼笑。
好容易送走这帮趋炎附势墙头草,令妃才叫关上宫门, 脸上笑容也一扫而空。
庆嫔拿着拨浪鼓逗弄襁褓里的九公主作耍, 看着女婴吃力地伸手去够, 偏不让她得逞,嫩红色的小脸撇撇嘴就要哭,庆嫔这才慌不择路塞到她手里, 瞅着小女娃自得其乐, 庆嫔不禁露出姨母笑。
再一看令妃脸上却有些恹恹的,庆嫔咦道:“姐姐扳倒了纯贵妃, 难道不高兴么?”
她自然知道令妃做了手脚,可也怪纯贵妃自个儿糊涂, 连送到边关的军用物资都敢偷工减料, 大约她以为这样浑水摸鱼掺一点没事——令妃不过是让她所作所为曝露人前罢了。
庆嫔很乐观地道:“就算陛下看在两位皇子面上对贵妃网开一面,可也总得找个人来压制她,削削贵妃气焰, 姐姐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令妃轻轻叹道:“怕是难呀。”
起初她也以为此举会让纯贵妃狠狠栽一跟头,自己再顺势晋位贵妃,可年前正是最适合加封的时候,如果皇帝此时都未拟旨,年后就更难了。
或许皇帝已然瞧出她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黑水营的机会来得凑巧,可计划却是她早就定好的,总归回部战事起起伏伏,她提出赈济也不会显得突兀。自己先捐一千,比她位份尊贵的便只能再往上加码,纯贵妃那么个悭吝性子,必然想从别处赚些回来,好设法填补亏空。哪怕她不犯错,令妃也会叫她出错,只是没想到纯贵妃比她预想中还要颟顸,倒是省了些力气。
也罢,总归位份可以细水长流慢慢攒,资历到了总有那么一天。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最要紧的。
即便皇帝只是令她暂助皇后协理六宫,她也得确保自己将是那拉氏最好的辅佐。
令妃定定神,腾出手来抚摸女儿,又望着庆嫔闲闲道:“怎么这几天你总往我这儿跑?不是嫌永寿宫闷得慌么?”
“可外头更闷呢。”庆嫔向来不避讳对她发牢骚,“先前有个多贵人还能说说话,现多贵人去了南苑,一下子冷清不少。”
令妃诧道:“多贵人去了南苑?”
她竟没听到半点风声,看来是连皇后都未告知。
庆嫔拿银簪子搔了搔头皮,“可不是,悄没声儿就走了,跟私奔一样。”
令妃听她话里怨气冲天,不由得劝道:“这也不是多贵人能做主的,你俩素来交好,别因此伤了和气。”
更不必树立无谓的敌人,她的敌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位,余外的麻烦能省则省。
庆嫔撇撇嘴,“我没怪她呀,我怪皇上呢!”
把这么一颗能说会道的开心果给抢走了,日子得多无聊——万岁爷真是贪得无厌得很,难道多贵人是他一个人的?人家姓博尔济吉特,又不姓爱新觉罗!
令妃:……吃醋还有这种吃法,真是闻所未闻。
*
郁宛这回去南苑没再扮上太监服饰,而是穿了一身很工整的女装。一来欺上瞒下总显得不够道义,二来此刻的她也实在不适合做男装打扮,裹胸都得裹半天,勒得痛死了。
郁宛低头看着两团沉甸甸的累赘,很怀疑御膳房的饭菜是否加了激素,她这发育明显不正常,可大伙儿都是一样的饭菜,怎么独独对她起作用,还是她生来天赋异禀?
乾隆见她闷头钻研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轻咳了咳,“难得出宫,别总拘着自个儿,多看看外头新鲜。”
郁宛心说她又不是没来过,哪还有新鲜可看?还不如留在紫禁城剪窗花彩纸,放鞭炮烟火呢,其乐融融的多有趣儿,如今倒好,热闹是人家的,她什么也没有。
忍不住问道:“万岁爷,您不觉得人多点更热闹吗?”
乾隆凉凉望她一眼。
郁宛悚然,心想皇帝莫不是会错意了,以为她说多人运动那种意思?其实她只想叫上庆嫔几个打牌消遣而已。
正要解释,皇帝已淡淡道:“不觉得。”
郁宛哑然,还真是言简意赅。
却听乾隆叹道:“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再多也是庸人自扰。”
郁宛可不敢给自个儿戴高帽子,心说您老人家的红颜知己多着呢,死的活的加起来总得有一只手吧——她自认是在这座五指山之外的。
乾隆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此时此刻,你便是朕至为亲近之人。”
纯贵妃令他失望了,但乾隆最痛惜的还并非这件事,而是她竟糊涂到落入网中还不知道,这样的人如何相夫教子,遑论料理六宫琐事;至于令妃,她当然很聪明,乾隆虽未刻意去查证据,但只瞧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