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很多人来说, 批卷是一件难事,但于姜修来说,批卷极有意思。
特别是这些未来小童生的卷子。
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县城、出身不同, 所以即使是同一个夫子教出来的人,行文也截然不同。
姜修能从这些人的策论里看见许多的东西,不同出身人看待农事、看待百姓与官僚、看待律法的不同, 由此而引出自己的思考。
当然, 这么多人考试,能呈到他面前的, 也不会是一般水平的卷子了。
不过许是这次的时策题出得有些刁钻了, 他看这些卷子, 感觉判县令题大家的想法都一般呐。
特别是有些籍贯在农家的,居然还给县令看赏……足以可见对本朝律法不通识。
一连又看了几张卷子,姜修用朱笔点卷,突然,他执笔的手停了下来。
‘县令其罪有二,一为擅开粮仓,二为擅用岁贡, 该罚——’这么直接?姜修起了兴趣,继续往下看,发现这学子居然不是纸上空谈,竟在策论中给出了具体的惩处。
读见‘使其再任三年, 重缴岁贡’, 姜修挑眉,这学子有一套啊, 治下水灾又未防范, 被该降级贬谪, 但念及县令开仓赈灾,救济百姓为有功之举,这一套刷下去名为罚,实则‘赏’。
重缴岁贡则压着这县令要好好发展本县,重建经济。
此心,为上上之卷!姜修把卷子放在了一边,刚刚疲乏下去的心又重新跃动了起来,他希望能在这些卷子中再挑出一些沧海明珠来。
只是日头西斜,考院里都点上了蜡烛,能让他一眼惊艳的卷子却是不再有了。
…
就这样,姜修带领着从隔壁府请来的书院山长们,夜以继日批了约莫五六天的卷子,只需最后一步,府试终将尘埃落定。
府城里书吏正在小心整理已经通过了的试卷,现下,他们要将弥封好的试卷拆开,然后把各人的名字写在长案之上,待明日张榜。
由于写得一手好字,吕思然正是此次负责写长案的书吏,待看见第一张试卷上的姓名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陈延?
他的义弟!
而且,就在他怔愣的时候,提学大人走到他身旁,拿起了那张试卷,吕思然听到提学大人小声念了一下义弟的名字,笑了一声,然后才把卷子又放了回来。
吕思然心头激起千堆浪,父亲的眼光……当真是毒辣极了。
他趁着誊写的时间还偷偷看了陈延的试卷,看完后,吕思然惊讶,若没有记错,他才跟着父亲学了五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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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九日,正当好时节,桃花山外开,府试出榜来。
贴着长案的围墙几乎全是人,乌泱乌泱的人群里,嘈杂的人声中,世间百态皆聚于此。
而人群对面,陈延脸色和唇色都泛着白,身上穿着一件外披倚靠着陈延站着,前些天陈延发热得厉害,虽然只是急症,喝了两天药就有所好转,但病毕竟是病,还在病中,他人都瘦了。
“康弟,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去茶楼里坐一会儿?”陈安满眼担心。
“不了大哥。”陈延叹了口气,“我在家里都快躺傻了,好不容易出门,还是站一会儿吧。”
正当两人说话之际,陈多富挤开人群,几乎满面狂喜奔向了兄弟二人。
那一刻,即使没有言语,陈延也知道,自己应当中了。
果然,父亲跑近一下抱住了他跟陈安,高兴到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中了!中了!康哥儿壮哥儿你们都中了!”
“且康哥儿你还是第一!”头名,头榜头名第一个啊!
居然是案首,看来自己赌对了,姜大人喜好的的确是那个风格,那个自己和夫子都擅长的风格,他笑了起来,如此,本年的院试,他也有更多把握了。
高兴了好久,外面又吹气了风,陈多富怕陈延冷到,遂决定快点回家去煎药。
陈延:“爹,出都出来了,就逛逛吧,回去又是躺着,我有点不舒服。”
“不行!”
“你看着我也不行!”
…
可惜啊,陈多富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儿子,一行三人去了府城的小集,虽名为小集,但这里的人很多,街边的铺子、商贩,也让人眼花缭乱。
陈多富看见儿子和侄子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个辛辣的食物上,他立刻说:“来逛可以,康哥儿你不许吃东西,壮哥儿你想吃吗?你想吃二叔拿钱给你,不过你在那边吃完了再过来!”
陈安:这不就是拉仇恨吗……
“二叔,来之前才刚用了饭,我不饿。”
陈延可惜命了,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他也不至于一边吃药一边吃上火的东西啊,“爹,你放心吧,我不想吃东西,大哥要是想吃就去买,拿过来吃也没关系。”
“还是算了。”陈安摇头,说来脸红,也许是因为平日里在川安县吃的比较清淡,略有重口味的东西也是以咸鲜为主,所以来到江南府吃了许多辛辣美食之后,陈安的咳咳咳在如厕的时候……
总之,不可贪多。
“既然都不吃东西,那我们看看摊子吧,来都来了,张榜后不日便将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