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或是某种古老的海洋生命发出的鸣叫声。呼唤她向着那里游去。
林苑看见了海底,也看见藏在海底深处的那片花园。
那里有柔软的海草,绚丽的珊瑚,它们像一片巨大的森林,呼吸似地随着海水的波动起伏招摇。成群结队的小鱼穿梭其中,沙地里卧着可爱的海螺和贝壳。
那些高低错落的巨大珊瑚礁,表面莹莹泛着彩色的幽光,叠嶂幽深,一眼看去望不穿空间的尽头。
这里居然是一个哨兵的精神世界。
如此的丰富多姿,神秘柔美,吸引人心。
触手们比林苑更先产生了那种野望,它们每一条都想冲进那一片海底,在那里肆意地打几个滚,弄坏一点什么东西,然后在那些珊瑚礁上到处游动探索一番。
林苑克制住了那种糟糕的冲动。
向导应该温柔而恬静,对美丽的事物充满喜爱和怜悯。
不该像她这样。
林苑听见一声清晰的鲸鸣声,从那片巨藻的深处传来出来。
森林般幽暗的海草丛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鲸鱼。
那鲸的后背肌肤墨黑,腹部皮肤纯白,有一条大而有力的尾巴,脊背高高竖着一条戟状的背鳍,双眼下方各生着一块白色的眼斑。
那是一只虎鲸,深海中的凶兽。
强壮,有力,体型巨大,海洋里当之无愧的猎手。
这就是那个囚徒的精神体。哨兵精神力的一种形态,分|身一样的东西。
林苑没有想到,这个哨兵一路不施加阻挡,放自己长驱直入。居然是想要选择在精神图景的边际和自己交战。
这就是个疯子,林苑心里想。
强大又敢在刀口舔血的家伙。
她突然觉得有点兴奋。她开始想要啃自己的手指。
心底,那多年经营,努力堆积的厚厚土壳突然就裂开了一条缝隙,有什么东西的幼苗从那里冒出一点尖尖,又被林苑的双手很快按下去了。
向导不应该这样,向导应该温和一点,向导不应该因战斗而兴奋。
战斗在一瞬间打响。
恐怖又粗|大的触手突然间破开海底的土壤钻了出来。一瞬间卷住了那条虎鲸尾巴。
触手上的吸盘紧紧锁住虎鲸光滑的皮肤,把那只巨大的虎鲸往海沟的深处拖。
另一只触手很快盘上来,沿着长长的尾鳍往上缠绕,绕过光洁的腹部和背鳍,一路向上游走。
突然那触手被一只强悍有力的手臂给握住了。那是只人类男性的手臂,手腕上还带着青紫色的淤痕,却像铁钳一样死死钳制住灵活光滑的触手。
随后一柄锋利的刀刃紧紧抵住触手的皮肤。
被搅乱的海藻林里,浑浊的海水渐渐变得清晰。
可以看清一切,
那只雄性虎鲸的黑色尾鳍被粗|大的触手缠住,上半身却化为人类男性的模样,露出林苑见过的那位哨兵的脸孔。那个男人伸出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触手,用一柄利刃紧紧抵住。
乱流在四面涌动,那些在战斗中被触手破坏的水草和珊瑚,化为记忆的泡沫漂浮上来。
可以在那些上浮的记忆碎片里,零零星星地看见哨兵年轻的脸。
有时候在笑,有时候和同伴在一起举杯饮酒,有时候战斗在沙场。
这里本来就是他记忆构成的世界。每一处过份的破坏,都会让哨兵的本体精神不稳定,感到痛苦。
但此刻,半人半鲸的哨兵浮游在四散飞扬的气泡中,冷静而不动声色地和林苑对峙。
他一手钳制,一手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刀,手臂的肌肉线条有力地绷紧。谁也不会怀疑他有能力一刀斩断整条触手。
“会疼的。”他的视线紧紧盯着林苑,“在精神图景中受伤比现实里还难受。”
这里是他的精神海,只要他觉得自己有刀,他就能拥有刀。只要他觉得那刀刃能够伤人,那把刀就能够割断林苑的精神触手。
锐利的刀锋抵在肌肤的触感清晰传导进林苑的脑中。微微地带来一丝疼痛。
画面好像和当年下雪的那个夜晚重叠了。
危险而致命,让人心底的血发热。
正常的向导不应该这样,向导应该……
去他妈的应该。
去他妈的恬静温柔。
林苑对自己说,我明明就是喜欢,明明心底就有这种欲|望。
不喜欢恬静温柔地等待。就喜欢进攻,喜欢主动和破坏,喜欢自己掌握一切。
喜欢肆无忌惮地做一些“向导不应该”的事情。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