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先生!”
“前方海域有异样。”
杂乱模糊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来自外界的干扰,让入梦符箓化为灰烬,提前结束了梦境。
岳棠睁开眼睛,觉得肩膀与后背还残留着温暖的感觉——在梦境结束之前,他跟巫锦城待在一个狭小的石窟地缝里,赤鬼城的夜晚过于寒冷,总得挤在一起取暖。
以至于脱离梦境后,这种感觉仍然跟随着神识,在身体上产生了错觉。
岳棠甚至想打个哈欠。
赤鬼城的尖啸厉风,可能会让别人彻夜难眠,但是对于待过第二狱的岳棠来说,也就是略微扰人的夜雨罢了。
如果没有外面那些徘徊在黄沙怪岩里的魔狼,简直称得上安逸。
修道百余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是世俗情爱里说的爱恨离合徒生纠葛,亦非可念可憎可怨的情丝寄托,仅仅只是天地间有这么一个人,让你可以无所顾忌地躺在他身边酣眠好梦。
信他的智谋决断,赞他的所思所想,应他的平生志向,
反之亦然。
巫锦城也会听他所言,信他所谋,从他所愿。
人生在世,如蜉蝣于天地之间,忽然而逝矣,需要何等的运气才能遇上这样一个人?又需要何等的运气才能有机会走到一处?
岳棠之前就隐隐有此感慨,可是时局纷乱,危机重重,这份失控的道心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在天庭通缉、三界存亡这样的大事面前,情爱就过于渺小了,甚至没时间去想它。
反正他们之间没有猜忌误会,也没有他人做隔阂,想不清楚的事情可以放一放。
岳棠甚至想过,或许他跟巫锦城相识的这第三世,仍不算完满,缘还是不够,所以没有安逸共处的时光。
竟只有造梦法术,方可获这片刻欢愉。
奈何。
“岳先生!鬼军来了!”
岳棠抬头,压下心底诸多思绪。
——梦中所有,终归虚无。
——道心沉溺,难舍难分。
短期内,这南柯一梦怕是碰不得了。
岳棠下意识地望向巫锦城,后者眼底残留的一丝慵懒也在迅速退去。
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到这危机四伏的真实之中,黄沙石窟里的依偎取暖,只是梦境,是没有着落的无根浮萍,不能眷恋,不可眷恋。
***
天色暗沉,海浪拍打着船舷。
十几艘大船,乔装成凡人的海商船队,正在风浪里艰难前行。
敖汾当然没有继续以龙形挂在桅杆上,而是退避到船舱口。
敖汾身边站着萨图,一只枯瘦的手掌伸出黑袍,手里抓着海图。
那海图的右半边已经被黑气笼罩,翻腾不休。
不用萨图多做解释,众人都知道这是鬼军来了。
“还在迟疑什么?”敖汾冷哼,“难不成要让这些鬼军冲过来把船队全部包围,我们再动手?你们事事都要岳先生与那魔修拿主意,自己没长手跟脑子吗?”
谭屠恰好从底舱上来,眉头耸立。
巫傩们齐齐望向萨图,其他魂魄冲着敖汾怒目而视。
敖汾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但又觉得之前的话没错,总不能心存侥幸,等敌人动手吧?
“……方向不对。”
萨图指着图纸说,“我们还没有到那座岛。”
敖汾胡须一吹,心想鬼军怎么可能跟你商量好,在哪里遭遇,真真顽固不化。
“鬼军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萨图走到甲板上,眺望远处,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人间归属阴司管辖,地府鬼军不会轻易出动,这样规模的鬼军,目标不是郁岧嶢就是岳棠,还能有谁?”
敖汾不解。
这时一个不徐不疾,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
“承蒙看得起,有时我也觉得自己甚是了得,配得上天庭地府的大军围剿,上古仙神的切齿痛恨。”
“……”
敖汾看着岳棠的身影,它本来要赞同的,可是岳棠的话它听着很是别扭。
仔细一想,神光镜映照的预言中人,说是天庭通缉要犯,可是天庭当真全力追捕了吗?
没有。
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连敖汾都没见过,很难说他们在乎这个预言。
如果真的在乎,就不应该只是指派天兵、阴司、地府追捕“岳棠”。可是如果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三千年前斩断天梯,断绝天地灵气呢?
敖汾想不明白。
岳棠却很明白。
高高在上的天神们,肯定知道真正的“敌人”是天道,他们选择自相残杀,让一部分敕封回归天道,消弭天道的“不满”。
有积极想要杀死别人的,就有惊慌想要逃离的。
或者说,后者才是大多数。
所以天梯断绝,天门封锁,也是为了阻止仙人们逃到人间。
当然,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即使神光镜显示的预言中人是凡人,人间失了灵气,不能渡劫,不能飞升,此人还能有多大作为呢?
掐断“后起之秀”的路,只把战场限定在天界,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