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会心甘情愿地听从某个人,或父母,或师长,然而我们纵然敬重他们,但也不是事事都听的,就如今日我与诸位,我若说得不对,尔等就似耳旁过风。”
众人失笑。
“道是什么,道就是正确的东西,我们愿意听自己觉得对的话,走对的路,每个人相信的道是不一样的。可是这天地之间,有人掌握了所有的道,可以决定一切对错是非。”
岳棠一字字地说,“这就是天庭与地府。”
这下不分修士还是凡人,都愣住了。
岳棠又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他抬眼一看,泥偶站在门后盯着自己,比手画脚的模仿呢,显然很中意岳棠几句话就把一大群人说得失神怔忪的本领。
岳棠:“……”
巫锦城怎么回事?炼制了泥偶,也要好好管管灵魄啊!
墨阳道人的佩剑生出的灵魄,现在可是瀚海剑楼的宗主。
岳棠看着那泥偶,不由得冒出一种心疲乏力的感觉,要教灵魂,恐怕比教徒弟还难。
此时,岳棠只能装作没发现泥偶。
他要说服这些从地府招揽来的魂魄留下来,只提天庭可不行。
“我知道各位脱离地府之后,都想回故乡,想知道自己死后发生的事。哪怕世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物是人非,连朝代也变更了,但一个人的心里总会有放不下的东西。”
岳棠从不认为某些修真界宗派推崇的断绝尘缘,可助道成。
最初的执念,才是道心之基。
即使那是微不足道的事与物,也不可遗忘。
岳棠从凡人魂魄的脸上看到种种复杂的情绪。
悲伤、怀念、痛苦、愤懑,还有不舍。
他们没有在脱离地府之后第一时间想办法回故乡,是因为他们知道,根本没有机会。
——困在刀山地狱多年,听鬼卒、修士魂魄之间的交谈,让他们知晓了很多事。
比如地府统辖的各级阴司衙门遍布人间九州,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有阴司鬼卒的踪迹,城隍麾下的日游神夜游神,日夜在辖地巡逻,只要看见孤魂野鬼立刻抓走。
而他们只是凡人,不懂法术,不会修炼,只是心志毅力超出常人罢了,那些阴差鬼卒手持锁魂链,可以轻易地把他们擒获。
好不容易逃出地府,脱离了刀山地狱,谁想那样窝囊地被带回去?
不,可能连扔回刑狱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打到魂飞魄散。
“诸位的难处,吾等亦然,今日船出南疆,不知何日可返。”岳棠侧首示意。
巫傩们的黑袍遮住了面孔,看不到他们的容貌,他们无声地站在一旁,看似沉寂无波,但是其中怨气,让魂魄们都觉得熟悉又舒适。
因为他们也是靠着这种怨愤,才能“活”到现在。
这亦是他们在地府就被岳棠轻易说动的缘由。
人这一生,总在寻找跟自己一样命途的同类。
“各位留下,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危险,但若要离去,还是先学着修炼,有自保之力再说。”话到这里,岳棠就没有再说了。
只要是聪明人,就会逐渐发现所谓的自保之力,在灾厄危难面前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凡人觉得筑基修士就够了,筑基想要结丹,元婴渴盼着化神……到了最后,连飞升的仙人也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不信,就看挂在桅杆上面吹风的那条龙。
“啪嗒。”
泥偶又在不远处踱步,右手抬起,满脸自信地指点江山。
——可惜没有听众。
岳棠回过神,决定还是抓了这小东西去找巫锦城谈谈。
***
这些大船是由云武城商船改造的,不像青松派飞舟那样路径复杂,上下数层,舱房众多。
想要找巫锦城很容易。
就在这条船底层,唯一连神识都探不去的密室。
即使魔焰忽然失控,船上的人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岳棠来到密室门口,立刻感觉到真元躁动,周围气息灼热滚烫。
巫傩与青松派联手布下的阵法自然不可能有空隙,有问题的是岳棠自己。
……是神魂双修的影响,隔着密不透风的法阵也能互相感应。
岳棠压住躁动的心绪,手里捏着泥偶,闷声问:“巫道友,我可否进来?”
流转的阵法符箓忽然停顿,随后一道红光投射而出,岳棠不做抗拒,任由自己被卷入。
阵法变化的速度很快,岳棠只是眼前一暗,很快就站定了。
密室里面的摆设与云武城石塔完全一样。
巫锦城坐在最中间的阵法里,他脱去了外衣与内衫,上身袒露,魔焰环绕着他的肩背形成一条火蛇,其尾没入腰间魔剑,蛇头盘踞在右掌之上。
“这是——”
岳棠一怔,看着巫锦城手里升腾不止的魔焰。
魔焰里隐约有数块东西沉沉浮浮,被焚成乌金色的细沙,缓缓落在地面上。
“此乃天庭天兵死后留下的遗骸。”巫锦城说。
有石头,也有木块,全是出自天界的物件。
说值钱吧很值钱,是人间没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