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出南疆。
雾气在江岸树林与山峦之间缠绕不去。
云武城高大的城廓已经化作了模糊的黑色剪影,像是一只匍匐沉睡的巨兽。
船身的摇晃幅度忽然变大,江口的风浪推着大船,风帆受力,向着远处海面航行。
少顷,迷雾忽破。
刺目的阳光挥洒而下,波涛间点点浮光跃金。
回首再看,南疆已经消失在浓雾之中,再无痕迹。
“原来这就是迷阵的效果。”
岳棠感叹,他前次返回南疆走的是阴阳路,并非搭船。
青松派用鬼箓引阴气做屏障,阻隔沿岸数十里,使海船无法窥见通往南疆的水道,若无特殊符箓做引,一入浓雾就会迷失方向,以此阻隔外界之人。
一来可以消耗鬼军残余在南疆的阴气,让南疆的土地尽快恢复,二来避开各方势力的窥伺,包括假借凡人商队之名进入南疆。
商路日后可以再恢复,再说南疆被天兵鬼军祸害得不轻,死去的十万人,连魂魄几乎都被恶鬼吞噬殆尽。
当日侥幸逃出南疆的商队早就把南疆遭受天谴,凡人死伤无数的事到处宣扬了。
在他们口中,南疆已经沦为鬼域,再无活人。
正常的商队根本不敢再来,至少要过一代人,等到二十年之后,才会有人听着南疆物产奇殊的传说,怀揣着发财梦,决心冒险一搏费劲寻路。
在此之前,就让南疆这个地方消失在凡人与修士的眼里。
至于天庭与地府——
“该做点事,让那些家伙注意到我们了。”岳棠迎着海风,自言自语。
此番出海,是跟郁岧嶢汇合。
周宗主他们在楚州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无数眼睛正追着他们呢,只要郁岧嶢登上一座由南疆巫傩占据的岛屿,各方势力自然会认为在天兵鬼军讨伐南疆之后,巫傩们暂避风头,迁徙到了海外岛上。
这种判断虽然简单粗暴,但是一方势力,只要首领与大部分军队在,剩下的那些躲什么地方去了并不重要,就算要回头清除余孽,也得先把反叛主力干掉。
毕竟后者才是主要目标,天官鬼将的功绩亦由此决定。
这时,一只枯瘦的手掌递过来一卷皮质地图。
“萨图?”岳棠诧异地看了这位巫傩一眼,随即用神识辨别气息,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因为萨图现在换了一副躯壳,看上去是一个阴沉的中年人。
经过炼制的活尸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肤色枯黄,干瘦,眼窝深陷,不会缺胳膊短腿,但是可能会少个眼珠子,没有耳朵鼻子之类的异状。
还有烧焦的痕迹,肢体的填补缝合等等。
可是这具尸傀十分完整,而且生前不是普通人,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
郁岧嶢在秘境里获得的尸傀还没送来呢,萨图这是从哪儿得到的尸体?
岳棠仔细一想,立刻就有了答案。
——是那些被天庭征召来攻打南疆的夏州修士。
天兵就是仙人用灵气点化出的精魄,低等天兵死后变回原形只会留下一堆石头木块树叶;鬼军是恶灵、僵尸与骨妖,打散后除了阴气,就是一堆烂肉骨头架子。
对南疆巫傩来说,这两者都不能用。
否则光靠打仗,巫傩们都能以战养战了。
“这是当日被埋在雪峰之下的尸骸?”岳棠问。
萨图点了点头,似抱怨,又似无奈地笑了两声,声音沙哑:“瀚海剑楼的剑修一可当十,就是死在他们剑下的尸首两分,有的头颅飞到了十几里地之外的山沟里,有的被野兽叼走啃食……想找个完整的,殊为不易。”
岳棠表情古怪,干咳一声说:“这,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不,他既不能叫剑修们更改一剑枭首的习惯,也不能琢磨出个法术帮助寻尸凑身体,这问题还是搁着吧。
做首领嘛,还是要学会装糊涂。
岳棠看了一眼萨图,提醒道:“日光对尸傀有损伤,虽然这是元婴尸傀,但还是盖上兜帽吧,我已经记住这张脸了。”
萨图“嘴角”一扯,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不过这只是尸傀的影响,萨图是真心实意地在笑,他顺从地用黑袍盖住脸,微微躬身应道:“是。”
看在萨图退入船舱的身影,岳棠揉了揉额头,叹口气。
夏州修士的尸傀虽好,但麻烦很多。
就比如这位元婴修士,根本不可能是散修,人死了,可宗门还在。
用这样的尸体炼制成尸傀,被人家宗门发现,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了。
历来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讲究一个死后安宁,像萨图这样的作为,等于是踩着人家宗门的脸面,如果那个宗门捏着鼻子认了,就要遭受鄙夷与耻笑吗,以后估计都没法抬着头大声在夏州修真界说话了。
平心而论,这些死在南疆的修士,固然有不在意南疆百姓伤及无辜的人,但也有一些人是被迫来南疆的,是天庭征召让他们不得不从。
没吃过人的小妖,南疆都放过了,只是让它们种地。
夏州修士没有这个运气,在天兵鬼军的携裹与推波助澜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