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伴随着阴冷刺骨的寒风。
以南疆的天气来说,这很不正常。
站在飞舟上遥望江岸,只看到一片萧条的景象。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船从海路转入江道之后,一路上竟然没看到其他船只。
这在从前是很难想象的,水路是进出南疆的主要方式,南疆又炎热多雨,大小河道数量众多。
尤其是这条直通海路的大江,来自夏州、楚州的船队风帆可以连成一片云。
在船队等待进港的时候,船工水手甚至可以从这艘船的桅杆跳到另外一艘船上,甚至有轻身功夫较好的年轻人,专门被船主指派出去做这等传话、打探前路状况的活计。
五湖四海的方言口音,伴随着桅杆间跳来跳去的灵活身影,曾让搭船前来南疆的瀚海剑楼剑修们也啧啧称奇。
码头上还有络绎不绝的搬货工,提着篮子卖竹筒饭的南疆姑娘。
如今笼罩着这方天地的阴霾,以及不知何处卷来的寒风,把一切都抹除了。
——没有人,也看不到别的船。
阴风呼啸着掠过江面,带起一层烟状的白毛雾。
也就是岳棠一行人了,换成凡人船队,肯定怀疑自己被鬼迷了。
剑修们左右张望,符修们忧心忡忡。
岳棠伸出手,用神识探查着江上的阴风,半晌才说:“这是鬼域的残余影响。”
就像楚州城隍带着阴司鬼军绞杀修士追捕坠龙那时的情形,地府鬼军进攻南疆,也有很大范围的鬼域出现。
鬼域会把人间变为黄泉。
活人无法生存,鬼怪邪修却能在这里发挥出最强的力量。
修真界对付鬼怪的法术与符箓会被克制,同时修士还要应对阴气的侵蚀。
当日楚州修士面对阴司鬼军的狼狈与绝望,岳棠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这一幕发生在南疆时,他们缺席了……
不,事已至此,懊悔无用。
岳棠迅速回过神,转头看巫锦城。
后者的魔剑没有失控,只是凝视着江岸的眼神有些空茫。
朱丹掌门打出一道符箓,以做判断。
“残留的阴气很浓,鬼军当日可能就是从江上经过的。”
岳棠想到那黑云卷过江面,热闹的船队瞬间落入鬼域的情形,心中一颤,连忙低头。
巫锦城忽然出声:“江面下方没有船的残骸……这场对战,双方都有准备。”
岳棠松了口气。
确实,他没看到江底有船队的残骸。
幸好,没发生那样的惨剧。
岳棠再一想他所看见的那群黑衣黑甲,阵列鲜明的南疆大军,担忧又去了三分。
巫傩都是活尸,根本不怕鬼域。
他们更不是一盘散沙。
岳棠想起对阵十万大山妖军的时候,南疆大军犹如水银泻地一般的攻势,以及从半空俯视那森寒一片的林立剑戟,无情高效地切割着妖军阵列……
没错,巫锦城早有准备,他麾下不是一群活在怨恨里的邪修活尸,而是一支军队。
从杀山神鬿誉,预谋公开反叛天庭那一刻起,巫锦城就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青松派、瀚海剑楼……这些高阶修士只能说是盟友,真正重要的还是一支不惧死伤、遇强不退的大军。
岳棠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怨鬼与黄泉泥焚于魔火,从黑色魔焰里缓缓站起的魔泥傀儡。
它们都有紫色的眼睛,以魔焰为剑,斩杀鬼军。
可惜这批去掉了煞气的魔泥傀儡大军,在楚州一战之中,为了击溃楚州城隍的鬼域与鬼神真身,尽数消耗了。
可是……阴阳路,黄泉途,世间何处没有哀嚎的怨鬼?何处缺少黄泉泥?
与其让天庭地府,为了消减黄泉泥里的怨鬼,每隔千八百年就给一个地方降下天灾,还不如铲了这些黄泉泥,抢来给巫锦城做手下?
敖汾怎么说的?天兵动辄就有数百万,比人数,修士绝对拼不过!
如果不要修士,只要这连鬼卒都不如的残魂怨鬼呢?
只要这些在轮回里逐渐调零,每一世都只有痛苦的魂魄,在消亡之后的最后余烬——黄泉泥。
三界从未有人控制过这样一支军队。
困难吗?当然,残魂没有神智,怨鬼会疯狂地攻击四周一切活物,听不懂任何命令。
更麻烦的是,无论是粗陋的黄泉泥胚,还是最终在魔焰里成形的魔泥傀儡,都只能在鬼域里活动。
想要让它们派上用场,就要制造鬼域,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法术。
怎么也得是州城隍、或者地府鬼王这样的人物,依靠敕封才能摆出的阵仗。
“……楚州城隍韩龙星的那条手臂还在吗?”
岳棠忽然传音。
巫锦城微微一愣,很快就跟上了岳棠的想法,他点了点头。
“青松派用层层符箓封了,放在我的储物袋里,它是鬼神真身的一部分,道友若要参悟其中奥妙,等到了雪峰秘境巫傩神庙之中再看。”
“只是手臂,没有鬼神敕封,只怕不够。”
岳棠深深皱眉,随即想起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