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锦城一直在看岳棠。
就像在看河中一颗深埋在泥沙里的明珠,原本无人注意,却因为太阳穿透层层枝叶缝隙投入水波里一缕日光折射出璀璨瑰丽的光辉。
尽管日头很快偏移,光芒消失,可是那瞬间的明光让人目眩。
在日光“点破”秘密之前,只有巫锦城一个人慧眼识珠,发现了水底的异样。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抹不寻常的明亮光辉,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虽然这颗明珠不属于任何人,但是作为第一个发现者,那种隐隐自傲的情绪与不喜被更多人窥见明珠的微妙心理,正像树藤草叶一样在巫锦城心中蔓延。
真奇怪。
泥人不自觉地做了一个沉思的表情。
当他第一次知晓岳棠可能跟预言有关时,就已经在心里认定这个人必然就是岳棠。
——或许这世上还存着比岳棠天赋更高,来历更大的人,更有能力去践行那则预言,但肯定不会比眼前这个人更合乎他的心意。
对天庭不满的人这么多,想要造反的人也不少,巫锦城却是谁都瞧不上。
这十年来,想要接触南疆巫傩的修士,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瀚海剑楼呢?
那些人竭力想说动巫傩们离开南疆,前往只有修士或妖怪的地方,免得受凡人拖累。
也有看上巫锦城的实力,觉得剑修都是执念在剑的人,肯定不想管事,信心满满的自以为可以收服这股力量。
愚蠢至极。
甚至就连造反这件事,都有修士不是真心为之。
造反只是他们跟天庭谈条件的筹码。
他们杀死阴司鬼神,杀死巡天官、杀死山神,确实是对这些压迫者不满,但是杀完之后胆子就小了,又舍不得放弃夺来的权势,这时候天庭地府肯给一个敕封,他们就会心悦诚服地接下来。
巫锦城看不起“待价而沽”的人,更看不起把算计与精明写在眼里的家伙。
剩下的那些人,可能真心要反抗天庭,却没有清醒的头脑。
剑修的性情高傲,懒得理会自己看不上的人。
在巫锦城堕魔之后,这部分特质更明显,而且魔的身份也带来了很多麻烦。
很多修士自打听说巫锦城是魔之后,就立刻把南疆势力从“可以拉拢的盟友”改成“利用对象”。
因为他们对魔有成见,却又觉得魔很好用——背叛盟友可能会被同道指着骂,可是背叛魔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对此,巫锦城没有愤恨,也不会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他压根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喜好高崖观月,难道看的只是月?
是在这条漫长的路上看不到尽头,摸不着希望,除了巫傩一族之外,放眼南疆之外,再也没有志同道合的人。
可是巫锦城宁愿忍受这高崖孤月下的凄清落寞,也不屑低头。
只有那一次……
只有眼前之人……
踏着江上清风,飘然而至。
那一刻,孤高的冷月不过是他袍袖之下,鬓发之间的余光。
修士的“气”是很微妙的存在。
巫锦城成为魔之后才隐隐有所察觉。
世人皆有所求,在魔的眼里就是道心之隙,亦是心魔最爱啃噬的地方,“气”会自然流转,向魔指出这个修士身上是否存在空隙,这个空隙又有多大。
岳棠是最近乎完美的人。
他也有七情六欲的心绪波动,可是那种波动只是在证明他是个活人。
以魔的视角看,岳棠简直是个最棘手的猎物。
心境纯粹,为人通透,无欲无求。
一言一行,胸中元自有丘壑,
一颦一笑,盏里何妨对圣贤。
岳棠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天道预言说的不是岳棠,天道就是瞎子!
巫锦城转过头,对面的青松派修士的心神已经完全受岳棠的言语牵动。
本来存在于这些宗门修士身上最明显的道心空隙,即宗门这个患得患失的弱点已经平复了不少,不再撕扯着他们的道心与神魂。
同时,由惶恐忧愁焦虑情绪交织而成的黑孔也“肉眼可见”的变少了。
可以说,这群巫锦城本来不太看得上的修士,直接换了一个模样。
如果是此前的心境状态,可干不来造反的活儿。
——心志不坚,你造什么反?
巫锦城感觉到岳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岳棠无声地催促着,要巫锦城去招揽青松派修士。
“其实这话你说更合适。”巫锦城传音道。
“什么?”岳棠不解。
巫锦城站了起来,走到厅堂中央。
这个泥人虽然很小,但是楚州修士习惯了看泥人,而且巫锦城手中散发着墨阳道人残余剑意的“剑”也让他们无法忽视。
身为魔,却能不让剑意伤及己身。
这份实力,青松派修士早就暗暗心惊了。
虽然他们信得过长德公,现在也信得过岳棠,可是巫锦城这个魔可不可信,还要见过面才知道——当泥人引出剑意还完好无损时,他们信了。
青松派诸人不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