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道长第一次夺舍。
他很不习惯忽然缩小的身高,以及虚浮无力的手脚。
从修士变成了凡人,这是借尸还魂必须要经历的事。
魂魄携带的真元一部分消耗在把尸体救活,另外一部分用来拓宽丹田紫府,就算有多余的真元,也散在了经脉之间。
虽然重新修炼很容易入门,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花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寻找气感踏入炼气期,但是重新修炼也是修炼。
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期间自然有种种意外,最常见的就是新的身体根骨天资不行,真元洗骨锻经的程度不够,重新修炼的时候磕磕绊绊,迟迟不能筑基。
这很折磨人。
能修炼到金丹,没有一个修士是天资鲁钝的。
他们很难遇到一个跟“前世的自己”同样好的身体,就算有“前世的经验”,也无可避免地遇到“入门容易筑基难”的门槛。
偏偏他们又比普通修士更深刻地理解,不能成金丹的后果。
——在努力挣脱了轮回之后,又被轮回拉回去了?
越是痛苦于这点,就越是无法突破瓶颈。
这可能也是地府对夺舍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主要原因。
有多少高阶修士的道心,能挨过第三轮、第四轮的夺舍呢?
……
“首先,要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又或者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才收的徒弟,你只是用魂魄状态来指教这个孩子修道,你就当自己寄宿在这孩子的脑袋里,徒弟不聪明是很正常的。”
胡修士念着他的所谓经验,王道长的表情也随之变化。
后者的心情用一句话就可以描述了:你们楚州修士真邪性……名不虚传。
因为胡修士手里拿着一卷“珍藏”的玉简,这是一位很有名的楚州修士撰写的手记,也是目前楚州修真界的夺舍记录保持者——夺舍了五次,还活着,脑子没出问题。
胡修士为了强调这卷玉简有多重要,说他师父付了很多稀有的炼器材料,才获得了一个抄录的机会,能给岳棠他们读,但不能拿走,因为这是他们厚土宗的镇宗之宝。
岳棠:“……”
他理解了胡修士的宗门有多穷。
可怜的王道长晕头转向。
“魂魄的清醒只是一个开始!”胡修士强调。
岳棠觉得这话特别耳熟,他印象里的这句话是:夺舍成功只是个开始。
区别在于那时候需要操心王道长安危的是岳棠,现在这句话的压力来到了王道长身上。
阿虎悄悄往岳棠身边靠近,用眼神向岳棠坚定地传达了它要跟随老师的步伐,它不要夺舍,就准备在今生这条修道路上磕到底的信念。
岳棠:“……”
虽然领会了弟子的意思但是完全没有为人师表的欣慰感,只想笑。
忍笑很不容易。
岳棠索性拿出泥人蕴养。
转眼,天色微明。
“胡道友,就此别过。”
岳棠把阿虎放上肩膀,牵着嘴里念念有词眼神呆滞的王道长,走出了破庙。
胡修士跟他的师父还得在庙里继续生活,直到他师父会走路吧?
山高水长,今时缘分已尽,或许他日还能相逢。
***
离开瀚剑山,又走了上百公里,地势才逐渐平缓。
同时,从那些崇山峻岭之间奔腾而下的湍急河流,汇合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江。
放眼望去,对岸只是一条朦胧的黑线。
江水发黄,浑浊不堪,里面漂浮着很多折断的树木。
江上没有船,雨还在下,江面上雾蒙蒙的。
岳棠遥遥地望见了远处有一个城镇模样的地方。
他本来没打算往那边走,却看到了一丝一缕的金色光芒往那里飞去。
“老师,那是什么?”
阿虎毛绒绒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王道长惊愕:“是功德金光。”
他从未见过这么切切实实的功德金光!
“不,其实你魂魄上有一点的。”岳棠纠正。
然而王道长自己不知道。
王道长在岩县长生观画符这么多年,会有功德金光并不奇怪,只不过岳棠也承认,那并不显眼。
就是说,不多。
王道长反复揉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道友,你能想象这样的离谱情况出现在眼前吗?从四面八方流淌来的功德金光,这又不是上古传说?”
神话里不仅有很多仙人、修士斩妖除魔的夸张传说,还有天神抬高一片陆地,避免无数生灵被洪水冲走的传奇。
在王道长看来,这样规模的功德金光,怎么看都是“救世之功”的级别。
“那会是什么地方?”王道长想不出来。
岳棠迟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赤阳府城隍庙。”
“什么?”
王道长震惊,尽管醒来之后听了一耳朵的楚州修士传奇,可是他对阴司还是没有多少好感的,只是有感于赤阳府城隍的深明大义,觉得这些良心未泯的阴司鬼神像沙子里的黄金一样难找。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