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四季都是一样的天气,只有来到云武城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外界季节在变化。
一艘艘挂着五颜六色旗帜的大船停泊在城外,码头上十分热闹。
穿着南疆服饰的小贩赤脚提着篮子,游走在人群之间,叫卖着竹筒饭。
还有卖脆甜果子的小娘,头上插戴的银饰与脖颈上的银项圈,在阳光与水光映衬下极是闪亮。
码头附近的茶摊上,一个戴着蓝布头巾的老人吸着烟锅袋子,笑着说:“是暮春啦!”
从南疆之外来的大商队都是坐船,那里冬天河道水浅,行不了大船,天气也冷得够呛。要到春暖花开,乘着桃花汛带来的那波洪浪,顺利进入夏州的南方水系网。
再经过几十天的漫长航程,最终抵达南疆。
每一年,当云武城的港湾第一次被这些北船填满,就意味着这是外界所说的暮春时节了。
船队会带来大量的货物,从鱼干海产到瓷器丝绸,以及风干的草原牛羊肉、乳酪块,应有尽有。
那些在码头叫卖的南疆小贩不是来讨生活的,而是想赚点钱买新鲜玩意回家,顺带看热闹。
他们没有土司与部落族长富有,买不起昂贵的东西,可是看热闹又不要钱。
每当有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挪移,船家商队又如临大敌的时候,他们就会好奇地开始打听,哪怕看不到里面的货物。
那些等着接货的船,也不在意被人知道这些物品的下落,反而高声夸耀。
“西域的琉璃瓶!”
“那是蓬莱岛的好货,听说是一条船那么长的大海鳗!价值千金!”
“沙州织毯!每张上面都有栩栩如生的美人图!”
日头越高,码头这里的气氛越是热烈。
这将成为未来一个月乃至半年的谈资,再随着云武城的商船,传到南疆各地。
在这里看得烦闷了,就喝一碗茶,吃块米糕,再逮着一个熟人闲聊。
“哎,勒雷,你这是去哪儿?”
被人喊住的那个南疆青年,头都不回,只是冲后面摆摆手,就接着带人往码头那边挤去。
“奇怪……勒雷今天不在云武城铺子里帮巫傩大人们卖鲜果盒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兴许他今天得空,出来瞧热闹的?”
“鬼扯,你瞧他那个样子,不如说是过来办事……等等?”
茶摊上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立刻兴奋地跳起来。
难道今天来的船队上,还有巫傩大人们需要的东西?
这也不算稀奇,这些年巫傩神庙买过罕见的深海明珠与奇怪的矿石,以及一些散发着香气的名贵木料,据说是用来祭祀神灵的。
反正巫傩看上的货物,绝对是好东西。
这怎么能错过?
“让让!”
一群人费劲地往前挤,自然有熟识的人问他们去做什么,得到答复之后,立刻兴奋地加入了队伍。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半个码头都轰动了。
“当真?有巫傩大人们的货物?哪艘船啊?”
众人踮着脚,拼命地往那些高大漂亮的船上张望。鲜果铺子的伙计却站在一艘不太起眼的船队那边,像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一番后,低着头爬上搭板。
商队首领不认识他,也听不懂码头上那些南疆人嚷嚷的话,他打量了这伙计一眼,咕哝着说:“怎么就一个人?”
“巫……我们东家马上就来了!”
伙计虽然年轻,但是一副见惯了世面的模样。
商队首领不太高兴,他皱眉说:“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还没人卖到南疆这边来呢,官府也不许往边疆地带贩卖的,被人知道了我们就得有牢狱之灾,也就是你们给的银钱多,不然谁冒这种风险啊!”
伙计知道他想提价,随手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手里扇了扇。
其他人看见最上面那张银票印着八通钱庄的字样,这可是楚州最出名的钱庄。在夏州也很受欢迎,是所有远来客商最喜欢的结款之物。
商队首领顿时高兴起来,命令打开底舱,让人验货。
勒雷体格瘦小,商队首领不怕他拿了货物跑掉,毕竟那些东西实在有点沉,还很多……
搬走掩人耳目的布匹与货物,撬开船舱隔板,露出一个个大木箱,拔走钉子。
只见木箱里填满了稻草,一些半旧不新的木质物件躺在里面。
“这些是耧车,总共七十二件。”
商队首领满腹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会要这些农具?你们南疆种的是稻,这是北方田里用来种麦跟菽的……我可事先说了,这不能在水田里使啊!”
“你放心,银钱一分都不少,还有货呢?”
“在这边。”
商队首领又让人拆了舱壁,抬出两个比较高大的木车,左边有斗,右边是封闭的木轮。
“这可是七轮扇的扇车,扬谷特别快。”
伙计看完,就离开了船舱。
“怎么样,今晚来拉走?”商队首领看了一眼码头上的人群,不安地说,“这里人太多了,我可不想被人看见。”
伙计把银票交过去,让对方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