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县衙门。
天气乍暖还寒,衙役们也懒得出门巡街,全都围在班房里面烤火。
炭盆下面埋三颗白薯,上面挂一把铜茶壶。
等到水煮得沸腾,立刻用厚布裹着提手拎起来,拿滚水往加了花生碎、红枣碎、山楂与红豆的杯子里一冲,顿时香味四溢。
这东西暖胃,还能解乏。
酒也挺好,可现在是当值,万一不小心喝大了误事,是要挨板子的。
一个汉子拎着火钳翻着火盆,随口说:“你们听说了没,长生观出事了。”
“嗯,我婶娘家的亲戚要生娃,想去找王道长求符,结果看到长生观外面乱七八糟,就跟那说书先生讲的,‘一看就是经过了好一番恶战’,吓人呐!”
“可不,听说是有妖怪,后来全给雷劈死了!都说王道长是世外高人,我以前还不信,如今可算是见识了。”
旁边有个人嘴巴闲得慌,开始反驳:
“你们知道个啥?又没有人看见妖怪,八成是那个老道自己扯谎。”
这话一出,很多人脸色就不好看了。
那人却不收敛,继续嘀咕:“编这些瞎话,不就是冬天没人去买符纸吗?攀扯什么旱天雷啊!没准是那老道做了恶事,惹来的天雷呢!”
衙役班头咳嗽了两声,板着脸说:“柳师爷屋檐下面的冰凌还没敲,赶紧去个人,别耽搁了。”
他随手一指,就把刚才那人打发去干活了。
等人走了,班房里气氛才缓和下来,有人低声地骂:“什么东西?仗着是县令老爷的同乡来这里混口饭吃也就算了,都不是本地人,还敢瞎议论咱们岩县的事?”
“都少说两句。”
衙役班头皱着眉。
他一抬头,看见熊捕头来了,急忙站起来。
熊捕头掀开厚布帘子,他一个人堵在门口,差点把门框都塞严实了。
熊捕头没搭理衙役们嘘寒问暖地讨好,粗着嗓子说:“叫几个人,换了衣裳,我们去长生观一趟。”
“哎?”
“愣着做什么,柳师爷要去上香。”
“……”
众衙役面面相觑,这不年不节的,上什么香啊?
柳师爷不用进山打猎,家里又没妇人要生产,没病没灾的为什么要去长生观?山路崎岖,轿子抬不了只能坐滑竿,这季节不是受罪吗?
人坐在滑竿上喝西北风,也够喝一壶的了。
殊不知柳师爷心里苦。
柳师爷前几天夜里还在叹气,感怀着王道长,发愁岩县城外的百姓如何在妖兽鬼怪口中逃得性命。结果忽然听到了王道长没死的消息,大喜过望,反复确定有山民去长生观买了符,也见到王道长之后,昨晚忍不住烫了壶酒,整了几盘卤菜,美滋滋地喝完入睡。
——然后就在梦里看到了青面鬼。
青面鬼吊着胳膊,还瘸着腿。
柳师爷大吃一惊,有心想问怎么回事,又怕得罪青面鬼。
青面鬼黑着脸把柳师爷拎进了城隍庙。
虽然柳师爷经常去城隍庙,但在梦里还是第一次,他知道这就是真正的阴司,跟那些泥胎雕像不一样,来来往往的都是阴差鬼神,顿时吓得不轻。
尤其那青面鬼还趾高气昂地宣布,说是岩县城隍要见柳师爷。
——柳师爷连一个小鬼都不敢开罪,更何况是正牌位的鬼神。
同样是一县的父母官,阴司这位跟阳间的可不一样,眼里揉不了沙的。柳师爷在梦里吓出一身冷汗,他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也没看清楚阴司衙门长什么样,青面鬼一松手他就跪下了。
没见着那位城隍老爷的长相,只听到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让他去长生观一趟。
干什么呢?去接赵判官回来。
柳师爷听得稀里糊涂,想问却张不开嘴,在城隍的威压之下只会唯唯诺诺地磕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青面鬼把他带出大堂,柳师爷一把抓住青面鬼许诺了肥鸡烧酒祭祀,这才问出了一点内情。
阴司赵判官与王道长有交情,去长生观下棋,结果忘了时间,需要阳间衙门的官吏去请。
柳师爷目瞪口呆,前段时间还说王道长死定了,赵判官这就没事人一样的上门做客?还回不来了?什么下棋忘记时间,鬼骗人能不能认真一点?难道他像个傻子吗?
柳师爷还想问清楚,却被青面鬼从背后猛然一推,他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天还黑着。
柳师爷没法睡觉了,他揪着胡子,思忖良久,确定长生观发生了大变故。
结合前段时间从青面鬼嘴里听到的风声,乃是妖兽那边出了岔子,王道长没死,然后事情走向了一个未知的变故,以至于阴司城隍专门派了鬼卒去查看情况,结果有去无回,连赵判官都陷在里面了。
现在岩县阴司进退不得,就把主意打到了阳间衙门头上。
柳师爷气得掐断胡须,摔了被子。
可是没辙,难道他能不去吗?
***
长生观。
岳棠坐在蒲团上发呆。
前几天的那张生产平安符,他借口道观有事让那些山民在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