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新娘这三个字对苗六娘而言,一点也不陌生。
鹿门镇和苗家村都有这个习俗,成亲的新人会被闹上一闹,那些地痞流氓也会趁此机会对新娘吃尽豆腐。
打着越闹越红火的幌子,新娘只能哑巴吃黄连,生生受苦,被人占尽便宜。
不过这闹也是看人闹,有点权势的人成亲,那些人是不敢闹的。
当初苗六娘嫁到苗家,苗强要死不活,苗府岌岌可危,虽有祖产家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个空壳罢了。
所以苗六娘成亲的时候,有不少人跑来闹。
当时刚下轿,她的盖头就被人故意扯走,盖头下被胭脂润色过的容颜露出来,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吸引了不少人。
初来乍到,苗六娘忍了,捡起盖头自己盖了回去,那些人便当是她好欺负,又道苗强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在那儿评头论足。
一传十,十传百,天黑的时候,隔壁村镇的人都跑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要占一占这新娘子的便宜。
那时,屋里站满了人,屋外也挤满了人,苗强在另外一个屋子干瞪眼喘着,家丁拦住一个拦不住一堆,而苗母只知道在一旁哭叫。
而苗六娘一直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当一只手伸向她的胸口时,她握紧手中的菜刀,狠狠一刀砍了下去。
一刀见骨。
那人叫得凄惨,苗六娘掀了盖头,站在床边冷笑,血从菜刀边滴落,她厉声道:“不是想闹吗?都上来给我闹!”
婚闹就此作罢,众人一哄而散。
小香也知道这习俗,她幸灾乐祸的笑道:“这下好了,那小蹄子只怕身子都要被那些男人给捏坏了。”
苗六娘听得直皱眉,抬脚就往外面走去。
“夫人你去哪儿?”小香连忙追出来,“你不会是要去帮那小蹄子吧?她是青楼出来的,这些事经历得多了……”
苗六娘打断她的话,声音没什么起伏,其中的冷意却听得小香后背一寒。
她说:“小香,我真不明白,同样都是女人,你为什么能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说完苗六娘就走了。
等她到喜房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分成两波,正在争执。
一波是苗强,一波是方财主。
双方各有家丁护阵,而还没掀盖头的虞静舒惊惶不安的坐在喜床边上,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
见苗六娘来,苗强心中暗道一句遭了瘟了,怎么这泼妇也来了。
方财主心头倒是乐开了花,苗六娘善妒的名声在外,今天又打了新娘,虽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同意小妾进房,但现在到喜房来,八成也是为了立威,再给小妾一个难堪,肯定不会拦着自己,说不定还会帮腔。
看一眼方财主身后那群人,苗六娘笑道:“方老爷,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方财主哈哈一笑:“苗夫人,今天是你家老爷的大好日子,方某特意过来祝贺祝贺。”
他故意这般说,便是想激起苗六娘的怒火。
如他所愿,苗六娘面上果然出现了愠色,她大步流星的走到苗强面前,瞪了他一眼,才又转身看着方财主,笑道:“既然是来祝贺,那吃了喜酒没有?”
苗强被苗六娘瞪得连退两步,心中发虚,小声道:“六娘,他们是来找茬的……”
话没说完,又被苗六娘狠狠剐了一眼,吓得他立刻把余下的话吞到了肚子里面。
“劳夫人费心,为了苗老爷你一家人以后红红火火,我特意带了些人来给你撑场子。”
见苗六娘只对苗强发难而不理会一旁的小妾,方财主自觉苗六娘厌恶小妾至极,只怕是心中巴不得他们多来几个人才好,便轻浮的笑道。
苗六娘神色不变,转了视线看向一旁的管家,问:“方财主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又是家财万贯的大富人,今天带了这么多人来撑场子,礼金也一定给得很多,章方,方老爷随了多少礼?”
一听这话,方财主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只是强撑着笑,心中却暗暗骂了起来,真是个不肯吃亏的女人,要敲他一笔了。
听见夫人问话,章方赶紧翻出一直贴身放着的礼单,念道:“方大海,礼金……无。”
苗六娘假装惊讶的看着章方:“你是不是记错了,方老爷怎么可能贺新婚却不随礼,再仔细想想,要是记错了,就是方老爷不罚,我也饶不了你。”
章方连忙把礼单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道:“夫人,小的没记错,方老爷带着人直接就冲进来了,没……没给礼金……”
苗六娘点头,却没看方大海,而是一边朝虞静舒走去,一边语气平静的接着问:“今天随礼随得最多的有多少?”
“回夫人的话,是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一个人给的吗?”
“是一个人,李财主的媳妇一个人过来的。”
一问一答之间,苗六娘已经走到了虞静舒面前,她抓住红盖头一角,掀开了盖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身子挡住了苗强的视线,却正好可以让方大海那边的人看个完全。
盖头下,是一张芙蓉般美丽的小脸,秋水一般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