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铸成的火龙点燃长夜,向草原俯身吐息。
晚风料峭,吹拂过滚滚热浪。
女人的绯色衣袍在风中翻飞,似一片红云。
数百黑衣人像一个个狰狞的影子,簇拥在卫昭身边。
他们黑巾覆面,手中都握着统一的长剑,剑身被鲜血包裹成暗红色,血珠从剑尖滴落。
脚边横七竖八摆满尚且温热的尸体。
或俯卧,或仰面而倒,这些奚人贵族的尸身并没有太多血迹和伤痕,大多被一击毙命。
浓重的血腥气没有将那身绯色沾染一分,卫昭站立在尸山尸海之中,乌发雪肤红衣,犹如复仇艳鬼。
远处杀声震天,身批黑甲的士兵从四面八方与出逃的奚人对上,在背风处激烈交战。
卫昭面无表情凝视远方,确定那银甲将军不在场,便觉无趣地移开目光,看向火势蔓延的方向。
底下串连的白色帐篷交汇成一条火焰星河,被风吹拂着缓缓流淌。
“龙衔火树千重焰……”点点红色将她眼中的无聊之色化开,卫昭语调里终于带上一丝愉悦,“这倒比我们中原的元夕热闹多了。”
中原灯会虽然无趣,却也有十年未见了。
她生在正月十五。
每逢元夕,母妃便会亲自下厨给她做上一碗浮元子。
以白糖、玫瑰、芝麻,豆沙为馅儿,再在糯米粉中滚上一圈,在水中煮浮。
白生生,圆滚滚。
一碗下去,每每腻得她直皱眉头。
容昭仪却笑,说愿我的阿巳只品尝到甜蜜,不惹尘埃,团圆美满。
谁知人生二十五年,于泥淖中奋力挣扎方得一线生机,酸咸苦辣种种尝遍,她仍在回味十年前的甜味。
不知母妃在她离开后年年与谁一起团圆,应当是她那九皇弟陪伴在身边吧。
眼底戾色一闪而逝,卫昭的思绪被草丛中细微的声响打断。
她望向远处。
华服少女黑发散乱,齐肩而断,半裙及膝,露出跟腱有力的小腿。
娜仁图娅琥珀色的眼睛从风中向她投来强烈杀意,手中弯刀坠地,换上一张玄色长弓。
引弓,搭箭,手指按上褐色箭羽。
战斗的意识早已伴随日夜的练习刻入西原公主的生命。
她未学会走路时,已自马背上握住长弓。
华服少女神情肃然,如雪山神女屹立月光之下。
银辉点亮她浅色的瞳孔,迸发出凛冽杀机。
示意黑衣人后撤,卫昭身后露出一排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奚人贵族。
所有奚人眼睛都被黑布遮住,口中塞满麻布。
“图娅公主——”卫昭浅笑,拖长的尾音又绵又软。
那双妩媚的桃花眼中流露出刻意的亲昵,像一块融化在指缝间的糖,又黏又腻。
她示意身旁黑衣人取下其中一人嘴里的麻布,那奚人立刻破口大骂,内容丰富多彩。
卫昭适时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将麻布重新塞回到奚人嘴里,评价道:“不堪入耳。”
娜仁图娅拉弓的手指一动,目光转移到那人脸上。
“这位是乌云部落的阿古拉王子,其他人你也应该都认识。图娅公主,可以把弓放下了吗?”
娜仁图娅沉吟片刻,突然一松手指。
箭矢如一道黑蛇弹出,咬中阿古拉心口!
卫昭愣了一下,止住黑衣人上前的动作,侧身看着中箭之人在地上抽搐。
像一条被甩上岸边的鱼,昂首,甩尾,很快没有了声息。
她俯下身,仔细观察片刻,突然手握箭身,往里捅得更深一些,用力转圈一搅。
带勾的箭镞搅碎心脏,人又猛烈弹动一下,四肢一软,彻底不动了。
卫昭接过黑衣人递出的方巾擦擦手掌,回过头轻声道,“图娅公主,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这些死人该不会就是之前和您做了交易的倒霉蛋吧?”娜仁图娅眼神里透露出怜悯,“他们虽然死得活该,但我可不想成为你登天的踏脚石。”
“怎么会,你和他们怎么能一样。”卫昭没有否认,她眨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仿佛带着万般柔情,“我和公主是合作关系——他们蠢钝如猪,当然只配吃刀子了。”
娜仁图娅诡异地走神一瞬,竟也觉得有些道理。
毕竟她也不想和蠢蛋合作,这才一箭杀死碍事的阿古拉。
“我欲杀西原王。”卫昭突然张口,虎狼之词脱口而出。
娜仁图娅一怔,“什么?”
“我欲杀西原王。”卫昭重复一遍,这回她换成奚族语,神色依旧漫不经心,“图娅公主,只要你无心阻拦,便可直接带这些人离开。”
“你会说我族语言!?”娜仁图娅一惊,回想过去种种,心中越发沉重,她本在犹豫,此刻却觉得心神动摇。
千思万虑汇成一句话。
——若与此人为敌,必定双方都讨不了好处。
卫昭也不开口,静等她回答。
娜仁图娅犹豫的时间并不很长,她收弓归箭,拾起弯刀点头道:“好,我离开这里——这些人我都要活着带走。”
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