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冠很漂亮,这是乌云部落的器师铸造的吧——”卫昭抬手轻触金冠,她在晏国女子中已经算是高个子,但娜仁图娅还比她高上一点。
这是个较为冒犯的动作,一般人之间都会抗拒,但娜仁图娅并未后退,卫昭有些诧异,指尖轻触便淡定收回手,却被对方一把捏住手腕。
娜仁图娅变了脸色,冷声道:“无论你猜测到什么——在哪一种计划里,我都不会背弃西原。”
西原女子从小骑射的臂力可不是普通人能抗衡的,卫昭心下虽恼,却并不表现出来,声音依旧轻柔,“好硬气啊,公主。”
手腕被捏得有些疼痛,她未挣扎,只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你就对这片属于他人的西原那么有归属感吗?这上面每一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男人,都能在上位之后轻易夺走你手里的领地。”
卫昭往前进一步,逼视对方的眼睛,“这个时候担心西原的安危不会太晚了点儿?还是因为害怕被晏国人侵占到自己的领土呢?毕竟是外族人,被外族人抢走土地和被自己人侵占是不一样的,对吧?”
被咄咄逼人的恶意笼罩,娜仁图娅的脸色有些僵硬。卫昭那只被捏住的手恶意地捏住她的耳垂,一股恶寒从两人的皮肤接触处传遍全身。
“你干嘛!?”娜仁图娅有些烦躁,随即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她松开卫昭手腕,“我担心西原正常得很,你最好别做过界的事情。”
“放心,公主。”卫昭摸摸自己被捏红的手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要你的领地,我要一个回晏国的契机。至于公主私下和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交易我并不在乎,我也对西原的土地没有兴趣。”
当然,别人要是有兴趣她也管不着。
“还要等多久?”娜仁图娅眉头微皱,“王兄会向晏国开战?”
卫昭抬眸看她一眼,乌黑的睫毛轻轻扇动,似笑非笑道:“乌云部落送的礼单真不少,你不心动吗?你们奚族人不是最在意这个?”
娜仁图娅被这一通阴阳怪气噎住,这人也太记仇了点。她沉吟片刻,半晌才开口:“我确实不想嫁给阿古拉,我有自己的领地,谁想受制于一个蠢货?”
“那么请公主遵守我们的约定,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卫昭看一眼天色,日头正好,远没有到下山的时候。
算算时间,她准备的那份大礼也快要到达宋猗手里。
晏国北疆军营帐内,中州来的使臣正在宣读圣旨。
身披银甲的女人跪立下首,身板挺拔,黑发只用同色绑带简单束起,浓眉之下眼窝凹陷,眼下带着青黑色,略显疲态。
她浑身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黑色血迹一层层叠在银色盔甲上,本就黝黑的肤色更显煞气。
这幅刚从战场下来的杀神模样让使臣心中暗骂晦气,武官大部分都是不好相与的主儿,临近年关竟这样倒霉,因他能说代州语,就摊上这么件千里迢迢的难事。
“西原宵小屡犯边境,扰我晏国子民。广武君宋猗率三千精兵一举破敌,承骁龙骑遗风,堪为大任,朕心甚慰。为表大国之仁义,教化关内之蛮夷,今特封为正五品上定远将军,袭列侯爵位,加封食邑六千户,择日入京述职。钦此。”
“臣领旨。”宋猗起身欲接,却不想使臣竟往后微退一步,那卷竹简誊写的圣旨在他指间一松,往下跌落。
宋猗抬手抵住一角,指尖发力将圣旨推回到使臣手中,并不接这个下马威。
她扫过使臣面部,直起身来将近八尺的身高将对方整个人罩在阴影里。干涸起皮的淡色薄唇一张,淡淡道:“使者小心,莫失手砸了圣旨。”
代州方言与中州话在音调上有较大差别,她这一句说的却是标准的京城官话。
“我等文臣素日不曾见识过边关的威严,一时失了礼仪,望将军见谅。”使臣被宋猗那一眼看得心惊,无心关注她的口音,只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圣上交代,请将军尽快回京述职。”
宋家世代驻守边关,享列侯爵位。十年前大晏战败,宋家满门战死,宋猗作为遗孤被封为“广武君”,是为广武城县主。
她从一个小小校尉做起,领兵在代州与奚族陆续缠斗两年之久,战事早已传回京城多次。
因此前都是奚族主动挑衅,圣上虽并不主战,也未曾多加干预,还赏赐了几回银钱。
结果这位心大得很,竟一连攻下西原三部,再这样打下去,势必将战火燃得更大。
到时候两国多年和平被打破,将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圣上因此下旨让她回京述职。
去边关传旨,这可是个苦差事。
他到达广武城时,恰逢宋猗领兵攻下塔拉部落,又灭西原一部,缴获许多牛羊马匹及军需。
这事久受奚人骚扰的边民乐意,得到分赏的士卒乐意,只有圣上不乐意。
这可是个极坏的时机。
他的事办好了,万一宋猗刚走,奚人趁机打进来,他受人唾骂。
办不好,圣上责罚。
因此一见面,他就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谁知宋猗不接茬。
这行事做派,哪里像个年纪轻轻新在任上,不知俗务只知战事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