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又说了会子闲话, 等散时,荀老太太却把江寄月单独留下来。
荀引鹤自然也要留下等她,荀老太太道:“还真成了连体婴儿了?你嘱托的事我并没有忘记, 往后你也是要去当差的,难道你还能时时看着她?”
换而言之,是要荀引鹤放手,别总是这样紧张江寄月, 否则她也难自立。
荀引鹤看向江寄月,江寄月无声地朝他摇摇头,荀引鹤便笑了下, 对荀老太太道:“那便劳烦娘亲了。”
荀老太太看着荀引鹤走了,才对江寄月道:“他这样紧张你, 不知情的, 还以为我是专门吃小媳妇的老妖怪呢。”
是开了个顽笑, 但这顽笑听起来是有些不快的,江寄月道:“夫君他是害怕我不懂事, 说错了话,惹娘亲不高兴呢。”
“行了,我生的儿子我知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关心什么呢。”荀老太太说这话时语气里也满含感慨。
很多人觉得荀引鹤有如此的成就,必然骨子里是个固执的人,不然也不能三年不窥园地钻研一个领域。
可荀老太太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荀引鹤从小对什么都只是淡淡的,并没有自己执著想要的东西,他只是习惯性地把每一件到手的事情做好罢了。
荀引鹤能紧张江寄月, 这让荀老太太终于从她这个疏离冷淡的儿子身上看到了一丝人味, 说不欣慰也是假的, 只是凡事要有度,荀老太太也担忧适得其反,因此需要敲打敲打江寄月。
荀老太太问她:“方才怎么想到插手管三房的事?”
旁人的家务事难管,何况江寄月还是个刚过门的新妇,荀老太太看到荀引鹤那般愿意帮江寄月兜底的纵容程度,很怀疑是不是荀引鹤给了江寄月不该有的底气。
荀老太太没指责江寄月是有她的考量在,而若荀引鹤这般没底线的纵容程度却是要坏事,难不成他真要做昏君不成?
江寄月道:“小姑娘哭起来是当真可怜。”
荀老太太静了会儿:“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江寄月道:“府里的事,夫君也与我说了些,我并无异置评三房几位大人的选择,也能理解弟妹的心碎,只是稚子无辜,她只有八岁,还不到能理解大人之间的事情的年纪,所以才没有办法做到听话乖巧,可是于她来说,从一个熟悉的环境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又何曾心安呢?我只怕越久没有人安抚她,她与这个家的隔阂就越深。”
荀老太太垂着眼皮:“这就是你内心的想法?那之后还护着文姨娘做什么?”
郗氏面对江寄月对荀淑贞的回护,显然是动了气的,所以才会有后面的小争执,而江寄月面对郗氏的小争执,也并未退让一步,回护的态度很强硬。
荀老太太不觉得这些都只是出于对一个八岁稚子的回护。
江寄月却道:“儿媳做这些都只是为了照顾三姑娘而已,文姨娘是三姑娘的娘亲,贬低姨娘只会打三姑娘的脸,何况三姑娘仍对荀府抱有戒心,在她心中只有姨娘是家人,若此时再轻视姨娘,只会让三姑娘的心与荀府越来越远。”
荀老太太道:“娘亲?你需知姨娘是奴妾,姑娘是正经主子,姑娘的母亲只有正夫人,一个奴妾怎能做主子的娘亲?”
江寄月道:“可是……”
她原本想说的是亲情人伦如何能被冷冰冰的制度抹杀掉,可荀老太太望过来的那眼严肃又锐利,让她心一颤,说不下去了。
荀老太太紧紧地盯着她:“你不服气?”
江寄月嘴唇颤着,知道此时她不适合回答一句话。
荀老太太道:“你若不服气,往后老二妾室分走你夫君的宠爱不说,她们生的孩子都只叫她们母亲,却不叫你母亲,也不抱到你膝下养着,从小就跟你生分,大了还要和你的嫡子争你辛苦打理的家产,你看好不好?说着大度话前,先想想自己能不能做出大度事来,什么亲情人伦,在家产面前不值一提。”
江寄月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白中透着点灰败。
荀老太太道:“往后说话做事前,先想想,不要那么天真,也不要感情用事,否则这府里的规矩就坏了。”她慢慢阖上眼,道,“这件事老三媳妇不想管,所以我才让你去管,只是下次就不要那么莽撞了,退下吧。”
江寄月走出去了,情绪有些低落,荀引鹤在院子里等她,见她脸上有些沮丧,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娘亲说你了?”
江寄月“嗯”了声,小声道:“可能我真的错了。”
荀引鹤低头看她唇线抿得非常直,像是在较着劲,荀引鹤意会,他的小姑娘知道错了,可是却没有那么服气。
他没说什么,带着江寄月离开上房,回到桐丹院。
等关起门来,确信周围都没了人,荀引鹤才问她:“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和我说一下?”
江寄月便把方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荀引鹤听,荀引鹤皱着眉头听。
江寄月说完后,平复了下情绪,才道:“我觉得娘说得没错,可我总觉得不对,但是又感觉我的不对全是因为我的天真所致,所以我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第一次觉得有点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