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璟其实早就醒了,他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山洞里。
虽是山洞,但东西却很齐全——石桌石凳、篝火石床,还有不少锅碗瓢盆、草筐木箱。洞顶岩质偏红,两侧的洞壁又是偏深的灰色,身下垫了一张绒毯,他撑着自己想起身,高热发虚的身体却没半点力气。
他皱眉,叹了一息后认命地躺下——
他记得自己奉诏与突厥作战,前来襄助的楼兰士兵阵前倒戈,将他们逼入窄峡,又逢风沙骤起,大军阵型被吹散,他也遭到突厥骑兵的伏击。
那队骑兵是突厥右将军麾下,骑射俱佳,他在西域作战多年,也甚少遇见如此难缠的对手。
他们从楼兰国附近的窄峡一路追打到库撒大河,然后他就失手受伤,被对方踹下马、不慎落入河里。
库撒河在铁门关西北,过大峡谷往南,下游就是孔雀河,而孔雀河畔,就有不少这种成色的红色砂岩。看来,是他落水后侥幸未死,被水流带到了这里。
也不知宋叔他们情况如何,有没有顺利突围、将突厥击退?
正思量间,萧令璟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警觉地眯起眼睛、循声望去——
由于躺在地上,他的视线受限,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在几口箱子前摘下了头纱,漂亮的金卷发散落下来,像极了大漠上金色的耀目日光。萧令璟一愣,而后,他就看见那人踢掉了小皮靴,露出一双白胜萤玉的腿来。
细白长腿屈起,圆润的脚趾在摇曳烛火下,隐约泛着一点粉。
待那条红色流苏长裙被提出来,萧令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
“……!”他吞了口唾沫,立刻闭紧双眼,然而失去血色的双颊上,还是腾起大片红云。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
萧令璟咬住舌尖,听着骤然变快的心跳声,一字一字默背:男女之防大过天。
他闭着眼睛,听见姑娘换好裙子走过来蹲到他身边,萧令璟只感觉肩上落下一只小手,身上的衣服被撕扯,那湿漉漉的布片牵动伤口,疼得他一阵阵发虚。
眩晕中,他似乎又听得姑娘一声轻叹,而后,就是嗖地抽刀声。
萧令璟一惊,敌我不明,他戒备地暗中蓄力,却发现那锋利的刀刃只是割破布料、将他身上的湿衣服褪去,并未上演戏台上——人肉包或黑店母夜叉一折。
看来……是个好人。
萧令璟松了一口气,精神一紧一松,他实在熬不住,又发虚地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萧令璟一睁眼就看见了趴在他身边缝合伤口的身影——姑娘金色的长卷发上覆着一层红纱,纱巾上叠着两圈碎珠金饰,她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淡色睫帘卷翘浓密,肤色是近乎暖玉的白。
他只看了一会儿,就被一阵阵剧痛激得后背发凉出汗。
萧令璟一动,丢在薄被上的小刀就滑入了他腿|间,那姑娘忙中出错、没细看,一把就握在了他的……势峰上。
此二物本来差别极大,但他身上光着,只隔薄被,倒极易混淆。
姑娘浑然不觉,把握摩挲不够,还扯住狠拉一把。
霎时间,疼得萧令璟泪花乱绽。
他狼狈抬手,虚虚掩住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稳过这阵要命的痛。
萧令璟哑嗓,红着脸开口,指出姑娘错处。
那姑娘却被他吓着,半晌都没动静,正在萧令璟犹豫是否要再说话时,那姑娘却飞快地摸起真正的刀,一下割断了针线——
而后,萧令璟就感觉自己伤口上一阵冰凉,他抖了抖,看见姑娘手中捏着个造型精致的珐琅药瓶。
涂在伤口上的药有很好的镇痛效果,萧令璟想感激,却在睁眼时讶异地发现——救他这位异域姑娘,一双眼眸是漂亮而罕有的异色:一只湛蓝若深海,一只浅碧如宝石。
姑娘与他对视片刻,异色眼瞳中竟闪过一抹恼色。她轻哼一声,丢下萧令璟就往外跑。
萧令璟:“……诶?”
他实在伤重,强撑了一会儿,还是一阵阵发虚,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闷哼,疼痛拽住神经,又一次将他拽入了黑甜乡里——
……
再次醒来,萧令璟是被浓烟熏醒的。
他呛咳两声,勉强撑起半个身子,明明刚才还干净整洁的山洞,这一会儿工夫却变得一片狼藉:
未燃尽的木炭被水冲着漂了满地,黑黢黢的火塘中,歪着一只裂开的砂锅,砂锅中浮着一条闪着银鳞的……鱼?白花花鱼肉裹着黑炭和内脏流了满地。
萧令璟眉心一跳,目光慢慢转向火塘边的人。
红裙子姑娘怔怔看着砂锅,一双异瞳瞪得溜圆,她的额头和两颊上都蹭到了黑灰,远远一看,像极了在灶膛中滚了一圈的懵懂猫咪。
萧令璟环视四周、心中明白,他清咳一声道:“……煮鱼要先去鳞的。”
那边,蹲在火塘边的夜宁,正在跟自己生闷气——
侍卫大哥明明一个个步骤教过他:烧开水、放下鱼,盖紧锅盖、加上调味料。
可不知道到底哪一步行差踏错,竟让整条鱼在锅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