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申萝禁不住探出去头去,隔着熙攘密匝的人群张望。
邵明姮应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当今御极不过两年,顾家因从龙有功备受倚重,煊赫权柄已然令朝野侧目。
方才那两位应是顾家郎君,骑马的是长子顾云慕,十八岁举进士出身,任羽骑尉,后擢升魏州刺史。坐车的是次子顾云庭,此人坊间传言极少,颇为隐秘。
然邵明姮却一眼认出他来。
“阿恒,你做什么?”申萝惊讶的看着她。
邵明姮沾湿帕子,将眼角周围擦拭干净,睫毛翕动:“换个妆容。”
她穿的是芙蓉色及胸襦裙,系着腰带,外面罩了件薄软长褙子,蜜合色的宝相花纹随着起伏显现出来。妆容是许氏帮她画的,眼妆尤其明艳生动,额间有朵红色牡丹花钿,衬的肌肤莹白,格外娇嫩。
徐玠约莫喜欢浓情妩媚的女娘,故而许氏在邵明姮眼睛上下了不少功夫。
“其实你怎么着都好看。”申萝托着腮笑道,“淡妆浓抹总相宜。”
邵明姮生了张极美的脸,出门时总会有少年郎骑马追逐,争先恐后引她注意,她却谁都不搭理,像只骄傲的孔雀。
申萝和邵明姮很小相识,曾相约要嫁到一处,做妯娌。
想到这儿,申萝叹了口气,垂眉耷眼。
宋都督死了,宋家三个小郎君都死了,闺房里的悄悄话却言犹在耳。
“到时我比你先嫁过去,你得叫我嫂嫂,好嫂嫂。”
“申家小娘子不知羞,小小年纪便惦记嫁人。”
“宋琅那个书呆子,一点都不像武将子弟,整日里酸腐文气,偏偏好些个小娘子喜欢他那个腔调,我若是不看紧些,怕是被旁人抢了。
三郎比他强多了,少年将军英武俊朗,你放心,等我嫁过去,保准替你看着他。”
两个小娘子嬉闹着歪在软塌上。
都死了,她再不能在阿恒面前提三郎。
“你这么一画,倒跟宁嫂嫂很像。”申萝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
邵明姮被说中了心事,没有回话,只默默擦去嫣红的唇脂。
哥哥流放后,她和嫂嫂相依为命,然就在去岁年尾某一深夜,有人带走了嫂嫂。
那是邵明姮初次见顾云庭,他满面风尘,憔悴疲惫,却像个神明一样将嫂嫂带进马车,风吹卷着他的衣袍,雪色大氅渐渐消融在夜色里。
她才知道,嫂嫂醉酒时说的话都是真的。
顾云庭爱慕,在嫂嫂嫁到邵家时他极力挽留过她,承诺会娶她。
他比嫂嫂小四岁,彼时顾家还未起势。
嫂嫂离开徐州后,邵明姮住进申家,年夜饭上,申茂告诉她,嫂嫂出事了。
昌平伯府到处搜寻,最后在河边找到她穿过的绣鞋,河水湍流而下,时值隆冬,饶是派出十几艘船搜寻打捞,也没有找到尸体。
昌平伯府办丧,顾云庭上门祭拜,久跪不起,这些都是邵明姮辗转打听来的。
嫂嫂是昌平伯嫡女,与哥哥夫唱妇随很是和睦,初见邵明姮也忍不住打趣,说她比自家小妹还像自己,称呼她嫂嫂不如称呼她姐姐。
邵明姮揪住裙裾,与申萝下了马车,随徐家女使指引去往女客庭院。
她对徐家宅院很是熟悉,之前便常常赴宴吃席,每回和申萝四处闲逛,对着满园花草小妾指点议论,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比起徐玠,或许顾云庭是更好的选择。
邵明姮暗暗咬了咬牙,抬手摸着红热的脸,她从未做过引/诱之事,尤其还要扮作嫂嫂的模样,一时间也分不清是羞愧还是恐惧,亦或是别的情绪,但她确定,她必须试一下。
圣人重用顾家,在宋都督出事后,她便猜测过朝中会派哪位武将顶替担任,此事耽搁三月之久方才定下,可见朝中定有波谲云诡的僵持,顾云慕来徐,意味着顾家更加炙手可热。
“阿萝,随我过来见见柳夫人。”
婢女挑开珠帘,许氏朝申萝招招手,面上看不出半分异常。
邵明姮三岁上没了母亲,这些年同申家来往,对许氏很是依赖敬重,她总唤她“嬢嬢”,以为自己和阿萝一样,都是她的女儿。
大难临头,终免不了被抛出去。
许氏特意留了个婢女在门口守着,偷摸往屋里瞧一眼,生怕邵明姮凭空消失。
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眼见邵明姮要起身出门,婢女忽然进来,镇定自若的端起茶水,递到邵明姮面前。
“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外头天干风燥,仔细咳嗽。”
邵明姮抬起眼皮,接过茶水背过身去。
婢女见茶水见底,不由松了口气,便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沿着花丛往前走。
徐玠招待男宾的地方离此处隔着几个院子,若正经走过去少不得要费些时辰,但邵明姮知晓徐府有好些狗洞,她扭头冲婢女笑道。
“青翘姐姐,我有些渴了,劳你再帮我倒杯茶。”
婢女正纳闷邵明姮怎还没有异样时,听到这番说辞,简直求之不得,二话不说转头冲向屋里。
邵明姮立时起身,疾步小跑到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