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效命于乐璎,不过是一时权宜苟命之策,并没有真心想过要为乐璎的称帝大业出谋划策。毕竟若是促成此事,着着实实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长公主不过行监国之权,都压得周边国家无法喘息,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称帝,这天下六国,还有他人立足之地吗?
可是此刻乐璎真的问他,也不好装作不知,他一边理着思路,一边侃侃而谈:“当今天下七国,从来没有女子称帝的旧制。如今长公主欲行此事,困难重重。可是也并非不能成功。”
“其一,天下万民早已经习惯由男子继承大统,突然换成女子,不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必会不服。最好的最方便办法便是先帝遗诏,把这件事情推给一个死人,任谁也无法反对与质疑。如果你父皇当初有留下遗诏让你继承王位,此事就好办了。”他望向乐璎:“长公主有遗诏吗?”
乐璎摇头:“没有。”
“如若伪造呢?”
乐璎想了想,还是摇头:“先帝遗诏便是立乐衍为燕王,此遗诏一式两份,我和姬旬都有一份。父王已死三年,再伪造遗诏已经太迟了。”
卫遐道:“那事情就麻烦多了,不过,也不是没办法。自古帝王兴立,最好的由头便是谶纬所昭示。《易经》有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又有人说禹立夏朝后,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铜铸成九鼎,象征九州,诸侯国中,得九鼎者可得天下。如果长公主能命人寻到河图洛书或者传说中的九鼎,再命人造势,或者可以让燕国上下拥戴长公主。”
乐璎皱眉:“河图洛书,夏之九鼎都早失传多年。你让我去找这些玩意,能找到吗?”
卫遐叹息一声:“那便只有下策了。此策又或许可称为‘养望之术’,公主可以找一些阴阳家之方士,编造关于公主称帝,天下大吉的谶纬预言。再流传于燕国乡里。民众最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一段时间后,他们便会认为长公主称帝是天命所归。”
乐璎若有所思。这虽是下策,但着实是一条可行之策。
卫遐又道:“听说前燕王临终之前命长公主与丞相姬旬共同辅佐,长公主若要废燕王,姬丞相必会反对,长公主若要成事,须得拔出姬丞相这颗眼中钉。此事倒也容易,姬旬为相多年,又岂无一点徇私枉法之事。长公主只需用心调查,便有所得。”
“但还有一事是最难的。废立君王,一般都是因为君王无道。如今燕王并无过失,长公主要行废立之事,恐怕让天下人侧目。长公主若要名正言顺,只怕要用一些非常手段。只是我听说长公主与燕王情谊深厚,就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舍得下手了——”
乐璎抬眼看着他,眼前之人一身白衣正襟危坐,看起来风光霁月,声音亦是云淡风轻,很难想象这人嘴里说出来的全是这些阴谋诡道之事。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并不是自己从姬云秋手中救了他,让他住进了长公主府。而是他千方百计、深谋远虑地来到了自己身边,来给自己说这么一番话。
监国长公主与燕王失和,燕国必定陷入生乱。
共同辅政的长公主与丞相姬旬互相争斗,燕国必会无力对外征伐。
这个人真的会是自己忠心不二的臣属吗?还是他来到自己身边,便是要鼓动自己做这样的一件事。
可是,她心中很清楚。
想要成为燕国女帝的是她自己,并不是卫遐影响了她,或者说服了她。
方才也正是她向卫遐问策,而不是卫遐主动向她建言。甚至卫遐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还有一丝迷茫,似乎并不相信她会向他问这样的问题,他显然没有准备好答案,一开始甚至有些慌乱,只是后面才理清思路,顺着她给的方向给出意见。
包括到现在她也可以无视卫遐的这一番话,可是她知道她最终会听从。野心的种子一旦被点燃,便只会燎原。
她最后问道:“你说姜太后曾经有一名情人,那人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卫遐回答道。他站起身,拿起笔,伏在案上,在素笺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在长公主看不到的角度,公子遐的嘴角微微翘起。
没有人能拒绝权力的诱惑,燕国的局势果然一如他所料。
鱼儿已经咬钩,他需静待收网的时刻。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些别的事情需要完成,让故事最终走向他想要的结果。
深夜。
燕国皇宫之中。
更漏声迟,两条比目鱼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之上,它们已经死了。生于咸海的鱼本来就不适合在淡水中生存,更何况它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燕王自然懒得再照管它们。
一名黑衣刺客趁着夜色,飞檐走壁翻过燕国宫廷精美的雕梁画柱,探入燕王的寝宫。
刀光划破暗夜,有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接着便是无数人的呼啸之声。
“有刺客——”
“有刺客潜入皇宫——”
“护驾,来人,护驾啊——”
“保护太后——”
“刺客逃走了,快追啊——”
燕国王宫守卫森严,刺客一击不中,只好飞速离开。可是很快他的身后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