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宁宗主对自家宗门的旧事,已是记不太清晰了?”
宁春月神色极冷,一语不发地盯着与自己靠得极近的谢延珩。
谢延珩轻笑一声,道:“许锦容说得没错,你的记忆果然很混乱。”
宁春月僵住。
谢延珩直起身,专注地看着她:“你还想继续掩盖这件事么?”
似是终于下了某个决定,宁春月转过身,背对着谢延珩轻道:“谢道君若今夜无事,不若与我一道儿喝一壶?”
……
亥时,宁春月将谢延珩带回自己所居院落。
她拿出壶春梨酿,请谢延珩在院中喝酒。看着是要来一次真诚的秉烛夜聊。
两人相对无言地各自喝酒,等半壶酒下肚,宁春月终于坦白了实话。
“我的记忆确实有缺陷。从前经历之事,经历时越觉得深刻,回忆的片段就越是画面模糊。而即使是那些未曾模糊的记忆,我也无法精确解读其含义。”宁春月总结道,“于我而言,所有的记忆不过是杂乱堆在脑海中、不成体系、难以理解的陌生画面。”
谢延珩皱眉:“为何会如此?”
“其中缘由乃是我宗机密,不便与谢道君详说。”宁春月晃了晃手中酒杯,叹道,“我想告诉谢道君的是,我是个抛弃了过去的人,无论道君在追寻何人何事,还请不必在我身上执着。”
谢延珩沉默一会儿,冷笑道:“我是否执着,也不是你一句话劝得了的。”
宁春月见他不愿听下她的好言相劝,笑了一下,换了副冷静的语调:“其实道君应当明白的,即使我之记忆确有缺陷,也不能说明什么。”
“你想说什么?”
宁春月静了静,剖开了最重要的一点:“我虽无法证明我不是谢宁宁,可道君亦无法证明我是谢宁宁,不是吗?”
谢延珩不语。
宁春月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她遥遥看着天上的月亮,声音飘渺得听不出悲喜:“其实我的问题不仅仅是记忆,更是情感。我无法感受到常人所能感受到的那些情感。”
她转头看向谢延珩,仿佛不染红尘:“爱也好,恨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没有温度的词罢了。”
“所以即使我确然是她,我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宁春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放下吧。
残忍而理智的一句规劝:谢延珩,放下吧。
可谢延珩却不愿对这番规劝有任何回应。执念与否,痛苦与否,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两人之间,久久无声。
今夜极静,此刻更是连月色都黯淡了下去。
宁春月看着满身寂寥的谢延珩,终是有些不忍。她想,她该有些同情与关怀的。
于是宁春月拿起酒壶,给自己和谢延珩的杯中都斟满了酒。
她极认真地向他敬酒:“外人常言柳叶宗宁春月为人风流。可风流只对风流人。春月明了谢道君有一颗极珍贵的真心,而春月,不愿践踏。”
……
谢延珩酒量极好,可今夜这场酒,却喝得难得头疼。
他自宁春月处回去,没有御剑,安安静静走了许久。
她在抗拒他,谢延珩如此总结今夜这一场酒。
这个认知让他极为不舒服。
即使如今并未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宁春月就是谢宁宁,但谢延珩就是近乎偏执地认定,她确然就是她。
这是一种毋庸置疑的直觉。
谢延珩想,她与他本是缔结了姻缘的,他们拜了天地,求了神佛,许下一世美满。
可如今她却已经全然不记得他。
谢延珩痛苦地闭上眼睛,千年前最后见到谢宁宁时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回闪。
那是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看不清面容,男人牵着一条锁链,锁链的另一头绑着谢宁宁的手。
他呼喊着她的名字,而她却只木然地回头看他一眼,仿佛灵魂已被抽空。
彼时的他还是一个凡人,再如何追,那两人也瞬息间便从眼前消失。
是仙门的人带走了他的妻子。
那种失去的痛苦令他恨不能亲手将那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千刀万剐。
从那以后,他寻找了千年,为此不惜拜入仙门,只为有一天将她重新找回。
如今她终于出现,可却告诉他,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
谢延珩感到木然和厌倦,黑色的液体自心脏向外蚕食他的躯体,像是要把他变回未遇见她时的模样。
亦或者,他从未变过,只因她的存在,才一直伪装得如常人般。
谢延珩回到自己的院落。院落里有古怪响声,原来是有不速之客闯入。
那是一只野狐狸,垂涎他养得干净圆润的白兔,正放肆着天性进行捕杀。
他静静看着兔子被咬断喉咙,惶恐的神色凝固成最后的表情。然后,他一脸漠然地回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