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苓不同情被爷俩打骂的罗万姝,然而这事来得蹊跷,她觉得燕秋石很可疑。
“小月,你有委屈就说出来,燕家长辈都能为你做主。”
燕望月呆呆地看着她,意识混乱间,眼底突然蹦出几丝怨毒:“贱人,你夺走我爹的药庄,骂我娘打我哥,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你男人早晚死在……”
“闭嘴!”燕秋石左右开弓打得她嘴角流血,唯恐她把自己卖了。燕望月被打蒙了,罗万姝看出猫腻,抽泣着没敢吭声。
燕旭庭也怕被揭老底,给儿子使眼色把她们拽走,故作悲伤哽咽:“大哥,这是我的家事,你给我留点颜面,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话说到这份上,燕远志不便再插手,出面劝退议论纷纷的亲戚们。因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好端端的中秋家宴留下满地狼藉。
夜更深了,燕秋石请来的青楼女子冻得瑟瑟发抖,被遗忘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漆墨夜幕如乌云坠在屋檐,压得人心事重重。
水雾氤氲的净室里,燕云苓散开长发,身穿寝衣坐在木凳上,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戚青琅一手轻托她下颌,一手拿齿木蘸上松脂粉,细细为她净齿。燕云苓察觉唇边清凉,惊讶抬眸,望进他温柔眼底。
“力道可以吗?要不要再轻点儿?”戚青琅从容微笑,神态自然。
燕云苓脑子里乱嗡嗡的,她又不是没长手,打瞌睡叫醒她不就得了?麦冬和报春都没做到这份儿上。
她好言好语送走燕家亲戚,府里上下还一团糟,雪见居的丫鬟都被她派去帮忙。
戚青琅搭把手照应着,她可没让他这么伺候自己,但见他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拘束,她慌里慌张的,反显小家子气。
她倒要看看,他想打什么算盘。
燕云苓大方配合他净齿,慢慢品出几分惬意,被他捧在手心上服侍原来这么舒坦,不过,渐渐就变味了。
他指节反复划过她的唇,就像她在轻吻修长手指,他指腹淡淡的药草香,无孔不入渗进肺腑。
他递给她杯子漱口,指间辗摩她嘴角的水痕,又像明目张胆的挑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可他表现得太平静了,像在悉心照顾长辈或孩童,唯独不像对待爱人。
戚青琅放下杯子,取出玉容膏在掌心搓至温热,涂抹到她脸上轻柔按摩。
沁人幽香使燕云苓纷乱的情绪舒缓下来,只是心里还有些疑惑,他是医馆大夫,又不是伺候女人的小情儿,怎能做到这般体贴?
对戚青琅来说,只要他想,没什么做不到的。
他在雪见居住了这么多天,麦冬和报春平时怎么服侍她的,他都记在心里再三揣摩。演练过无数次的琐事,派上用场的时候信手拈来。
“大小姐,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实话。”戚青琅手里的巾帕软绵温热,敷在脸上舒适得恰到好处。
燕云苓的声音也像被水雾浸柔了:“什么事儿,说吧。”
戚青琅为她摘下珠翠耳坠,轻捏帕子擦拭她耳垂:“二小姐今晚失态,实因喝下了药酒,那杯酒、她原本是敬给我的。”
燕云苓心中微动,缓缓睁开双眼,仔细察看他每一处细微表情。
戚青琅清俊脸庞满是歉意:“我闻出来了,恼她存心捉弄我,就想给她个教训,让她吃些苦头……”
他咬得唇色发白,像是难以启齿,“我调换酒杯看她喝下去,冷眼旁观。”
“我以为她有办法散药,再不济连夜赶去医馆,也不至于毁了名声。无论如何,她是个姑娘家,我不该跟她一般计较,说到底是我过分了。”
戚青琅愧疚到红了眼,“大小姐,我错了,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也许从今晚开始,我就不能再伺候你了。”他怅然垂首,眼睫微颤遮住闪烁的泪光,“阿琅不愿离开大小姐,可二小姐受辱毕竟是因我而起,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他眼角滑落的那滴泪像磨药的小锉刀,一点点凿开她的心,微酸泛麻。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要沐浴。”燕云苓看着他关上门,隔断那道颓丧的背影。
她收回视线坐进浴桶里,身子慢慢往下沉,思绪乱得不可收拾。
记得小时候,燕望月总爱黏着她,颠着小短腿吹鼻涕泡儿,追着她叫姐姐。她有好吃的好玩的,宁愿自己不要,也想分给妹妹。
每逢过年最热闹的时候,姐妹俩手牵手爬假山钻桥洞,故意让爹娘着急,满院子找她们。
不知从何时起,燕望月不再给她好脸色,说话夹枪带棒,将她视为仇敌。
哥哥意外身亡后,罗万姝揪住母亲的痛处,屡屡激发矛盾,不满她做家主。一来二去,两房人势如水火,唯有父亲勉强支撑表面的祥和。
燕云苓感到憋闷浮出水面,深吸口气,她忘不了燕望月那双怨毒的眼。
陷害戚青琅明显是冲她来的,上门女婿品行不端,燕家不可能再留他。在燕望月浅薄的认知里,生不出儿子的女人,这辈子休想当家。
恐怕,不止她自己这么想。
燕旭庭父子丢了药庄,这笔账总要找人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