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没见过别的师徒是怎么相处的,只知道他与他师尊是彼此的唯一。
对对方来说都是这天地间最重要的人。
他本来见凉婉对辛离厄的态度,还感觉奇怪,对自己的徒弟可有可无,不教他修行,也不带他长大,甚至忘记了十年,当对方有难,才豁然想起这么个人。
现在一看她与她师尊的关系,就知道了,她没被她师尊教导过,便也没学会如何教导自己的弟子。
不是每对师徒关系都很好。
不一定是关爱与守护,或许还有管束、要挟、控制、利用……
凉婉以身为笼,以情为锁,将辛离厄囚禁在此。
凉婉的师尊也以弟子契要挟,逼凉婉履行她的使命。
而凉婉这个人过分通透,似有一颗冰清琉璃心。
有的事,她没那么在意。
有的事,明知不可抗拒便懒得做无谓挣扎。
她答应了。
没有感伤,没有被生生拆散的痛苦,也没有生离死别的惧意。
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说,最后一面都没见。
她只在这座水榭留下谁也无法闯入的禁制,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除非她死。
直到那袭白衣随着天玄接人的队伍走远,她也没回过头。
秋茗觉得自己的猜测更加合理了:“凉婉果然对辛离厄没感情。”
那些旖旎的相处,那些笑靥与温柔,都是怀柔策略,都是假的,目的就是让辛离厄心甘情愿被关在这里。
他抬头看着沈霁又问:“所以……弟子契到底是什么?凉婉那样的人能怕这个?”
沈霁想说:她不是怕。
但他没说出口,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弟子契有两个作用,其一,弟子遇危有难时,师长能感受到,方便保护徒弟;其二,师长能通过弟子契掌控徒弟的命门。初衷是防止徒弟犯错作恶,若他成为十恶不赦之人,师长便能决定其生死。”
所以,放眼天下,没有一个徒弟会不敬重师长,没有人敢忤逆尊师。
是敬,也是怕。
还有一个作用,沈霁没说。
知道的人也很少。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想不起来了……
第三个作用便是:通过连接徒弟命门的弟子契,将徒弟的寿数与修为倒抽到师长体内。
这法子阴邪,知道的人不会乱说,也不敢乱用,用了就一定会被察觉到蛛丝马迹。
秋茗“哦”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劲:“可凉婉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被弟子契拿捏吧?要不然,她师尊还能亲自赶来这么哄骗她?早就拿她的命威胁她了。”
“凉婉不一样。”
“弟子契能制约她,却不能威胁她的性命,大不了鱼死网破,她若重伤,持契者只会比她伤得更重。”
沈霁浓睫微垂,盯着地上残落成泥的桃花瓣,像是有什么心事。
良久,才笑着说:
“她的天赋谁也夺不走,除了她的孩子。”
怎么又扯上天赋了?
秋茗没听懂,但也没继续问,反倒皱眉瞪了眼略有走神的青年。
“你别笑了,你这样笑得很难看!”
他话说得凶巴巴的。
秋茗早就觉得沈霁有问题,在天玄宗的人找上凉婉时,在天玄宗提到让凉婉履行使命之后。
沈霁太沉默了,沉默到有些不对劲。
“喂。”秋茗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你这样看起来很像……”
“嗯?”
秋茗眼珠子转了转。
“很像你喜欢凉婉,见她遭遇这种事而心中酸楚,看她即将与别人成亲,还被逼着生孩子,你很难过一样。”顿了顿,秋茗抬眼,又指了下沈霁头顶上郁郁葱葱的一树常青,讥诮道:“就像它一样绿。”
秋茗其实想说:你该不是辛离厄吧?
他实在想不通他设法进幻境的目的,好像也只有这点能解释得通。
沈霁:……
沈霁伤感不起来了。
沈霁脸色越来越古怪,似无奈,似微恼,却又怒不起来,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你从哪儿学的这种奇怪想法?真是不学好。”
又来了!
这人总能以长辈口吻教育别人,上瘾了还。
秋茗觉得他或许是个唠叨的凡间私塾先生,要么就是妖魔窟里专门喂养小妖怪的大妖怪。
一想到沈霁抱着襁褓中的小妖怪,颠着哄着,拍着奶嗝,被小妖怪的哇哇哭声弄得手忙脚乱,秋茗就觉得很有画面感,很想笑。
他们跟着凉婉回到天玄宗,又以传送阵法,将其他的入幻者带到天玄附近,但皓清他们修为不够,很容易在凉婉面前暴露,因而只将他们留在山脚下。
皓清有自知之明,不敢给他沈师兄添麻烦,但即便他再单纯,也发现不对劲了。
他不能跟着沈师兄,为何秋茗就可以?
秋茗怎么看都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体内的灵脉普通至极,一条都没打通。
这样的人跟着沈师兄,真的是帮忙,不是添麻烦吗?
倒不是他势利,只是觉得很不合理,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