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很清楚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
而且应该死得很惨,哪怕重生,换了个躯体,那些深刻魂灵的伤还纵横交错地遍布全身。
他重生后差点连人都做不成,师尊花了大把心血才将他养出了个人样。
他只知道自己重生了,前尘记忆却如烟云消散,半分不留。
连自己重生这件事,也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在师尊闭关后,意外翻阅师尊手书得知。
他没有前尘记忆。
这不像是重生,倒像是轮回转世。
秋茗也懒得去追溯前尘往事,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并不打算打破现状。
但那份书册被风拂过,掀开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烙着密密麻麻的名单时,秋茗红了眼眶……
终是瞒着师尊,跃下山巅,入了红尘。
凉霄引出关的那一日,绵延十余里的雪白梨花开满了砀山。
岚风和煦,落英缤纷。
正是他的小徒弟闹着要一起赏看的春景。
但等了他三月有余的人却不见了,一起失踪的,还有凉霄引曾亲笔写下,再也没翻开过的那份手书。
凉霄引神念一动,转瞬间,搜遍砀山之下的红尘。
然而……
他的小徒弟……从这个红尘中消失了。
血腥浓郁,寂静地可怕。
周芃满眼都是红黑的血,从抽搐的残肢中流淌出,瞬间变成粘稠恶心的黑紫色。
蜿蜒成溪,又积攒成血洼。
最后,黑石铺就的地面上满是污血。
周芃蜷缩在逼仄的藤编囹圄中,瞪大眼睛,瑟瑟发抖的手指一个个数过去。
十七、十八、十九……三十二……
眨眼工夫,死了三十多个。
死状凄惨,四肢被生生扭变形,脖颈断裂,更有甚者头骨碎裂,脑浆混着紫黑的血一并淌出,还有的,脊骨被抽出一半,暴露在空气中,带着碎肉,瞬间也变成黑紫色。
周芃慢半拍似的,终于意识到恐惧。
他“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几步之外的少年便侧目朝他看来。
像是才注意到他。
少年歪了歪头,眉宇轻轻蹙起,双唇动了动,没出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而那人也没管快叫破喉咙的周芃,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
他随手扒开一个死状不那么凄惨的。
就着人家的干净衣服,仔仔细细地将满手紫黑的血迹擦干。
但擦了很久,擦地那白玉色的指节都有些泛红了,他还是不满意。
目光逡巡四下,从长桌上拎了一壶酒来洗手。
洗了好多遍,依旧不太满意。
他望着自己白到有些透明的手,发了会儿呆。
轻叹一声。
又直起身,走到摆满餐盘的露天长桌边。
翻开那个死在长桌之首的尸体。
大约是动作大了些,就听见什么沉重的东西滚落,砸在水洼里,溅起脏血,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见自己没被污血溅到身上,秀气的眉才渐渐舒展开。
而那砸在血洼里的东西,正是长桌首位上,那具尸体的脑袋。
死的时候,脑袋埋在面前的大碗里,他整个脖子都断了,只连着一层薄薄的皮,因而,一碰,碗口大的疤血流如注,脑袋就掉在脚踝边,滚进自己淌的血里。
嗯,原汤化原食。
少年从那个死地不能再死的尸体身上,翻出一根缠绕着雪白发带的银丝,确认没有沾染污秽后,才松了口气。
抬手就将及腰的乌黑长发绾起。
他身型瘦长,体态俊逸,套着一件缟色粗麻衣。
那是人间丧葬时最常见的布料。
这算不上什么衣服,更像是一块随意搭在身上的裹尸布,不规则地缠在身上,长长地垂下脚踝,拖曳在地,随着走动,一双雪白的赤足露出,踏在漆黑的石块上,却没沾上一点污血。
周芃已经被吓得失声,尖叫不出来了。
嗓子疼得要命。
还被关在囹圄中的他,和少年穿着一模一样的缟色粗麻布。
他们都是被妖魔选中,当作晚餐的人类。
长桌上摆着各种餐具,颅骨杯,人骨筷,还有剔骨刀,切肉刃……
此前空荡的碗里,如今都盛着残肢,杯盏里装满了黑紫色的血液。
两排半人半魔的怪物皆伏在桌上,没一个喘气的。
一炷香前,周芃和这少年一同被塞进这狭窄的囹圄中,抬来此处。
绸布掀开,一个拥有人身,脸上却长着鳞片,吐着蛇信的男人一边淌口涎,一边用那粗砂纸磨过的嗓子阴恻恻道:“你们两个谁先来啊?”
周芃还没反应过来“先来”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周围妖魔讨论什么“人菜”。
他浑身一颤,冷汗倏地冒出。
手脚并用地往囹圄角落退。
蛇男的竖瞳幽幽转向另一个“人菜”。
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弯腰钻出囹圄,被蛇男带到长桌上。
不知是不是周芃的错觉。
他感觉那少年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