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僚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下离去。
赵從找他依然是那件事,为废后李氏画像。
从熙和元年十月初起,由于阿宝曾多次召梁元敬入宫画像,内廷中收藏的她的画像原本不少,只可惜熙和四年岁末的一场火灾,禁中所有藏画被付之一炬,这也是赵從命梁元敬重画一幅的原因。
不过他并未对交差时日有所规定,只说了梁元敬画完即可,临走前还赏了他御用的笔墨纸砚,以及一匹六尺长的珍品丝绢。
“发财了啊,梁大人。”
回去的路上,阿宝打趣他。
梁元敬并不理会她这句话,只问:“想吃什么?”
“我想想啊……”
阿宝其实也不太清楚,站在潘楼街上东张西望,目光滑过长街拐角处一家面摊时,忽地眸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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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癖好,或者说,她不认为自己这个癖好有什么,但在别人看来,那就是上不得台面。
她喜欢吃下水,也就是牲畜的内脏,其中尤以猪羊的肠肚最为钟爱。
这个饮食习惯是她十四岁那一年养成的。
阿宝本是永康军青城县人。
永康军隶属益州路,地处西南巴蜀之地。魏晋时,五胡乱华,晋人衣冠南渡,为南方带来了大量的劳动人口与先进的耕种技术,经济重心逐渐南移。
唐时安史之乱,唐明皇驻跸成都,长江流域的发展已超过北方,成为赋税重地,时人有“扬一益二”的说法。
自五代残唐藩镇割据以来,蜀地饱受战火离乱,却在毁灭中不断重建。到太祖立国后派军剿灭后蜀,收复南方,经过太祖、太宗两朝四十余年的休养生息,四川终于恢复了往昔“天府之国”的繁华气象。
时有词人写道:“成都好,蚕市趁遨游,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遨灯火上红楼,车马溢瀛洲。”
然而就是这么一座繁华富庶如海外瀛洲的城市,却又一次迎来了毁灭性打击。
祐安三年,夏五月。
成群蝗虫自南方飞来,这种青绿色、被民间百姓称之为“蚂蚱”的昆虫,生有坚硬的口器和狭窄坚硬的翅膀,最喜潜伏在植物叶片下啮食。
它们成群结队地迁徙,来时遮天蔽日,每经过一个地方,便将当地的庄稼作物蚕食一空。
史书记载:“草木牛马毛鬣皆净,生民多饿死”。
蜀地受灾极为严重,那时已是祐安元年以来第三个旱灾年头,川峡四路久旱无雨,成都盆地似被笼在火炉里头,既闷且热,又恰值青黄不接之际,百姓就指着田里的作物成熟好熬过饥年,谁知“久旱必蝗”,旱灾加上蝗灾,雪上加霜。
一时间,川蜀饿殍四野,赤地千里,以至出现“人相食”的情况。
饥荒自古以来便是跟流民问题出现在一起的,当一个地方实在是没吃的了,便只好去别的地区讨生活,俗称“就食”。
当时蜀地百姓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北上就食关中,那时关中也有不同程度的受灾情形,只不过关中毗邻西京河南府,京畿重地,想必官府不会袖手不管。
第二个选择,便是顺长江而下,就食江南,吴越自古繁华,受灾也比别的州县轻些,只不过路途遥远,恐不能抵达,便会饿死在途中。
阿宝和哥哥李雄一起生活,李雄选择了去扬州。
他们带上家中仅剩的粮食和锅碗瓢盆,一路东去,途中被强盗抢劫了几次,身上财物一无所剩,不得不沿路乞讨维生。
阿宝连自己最钟爱的琵琶都卖了,然而行至洞庭附近,恰值数九寒冬,滴水成冰,道路难行,她还是生了一场大病,险些饿死。
那是阿宝一路上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饿得四肢纤细,浑身却浮肿不堪,肚大如斗,因为路上啃食草皮树根,小脸蜡黄,两眼不住发黑,身子轻飘飘的。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哥哥李雄一路上都把口粮省给她吃,然而还是比她要强壮得多,她恳求阿哥不要管她了,把她丢在路上等死。
李雄怎么肯呢,让她不要说胡话,把她抱进一户破败的农户家里,四处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那时南方普遍受灾严重,已经十室九空。
阿宝又饿又冷,病得发起了高烧,神智稀里糊涂的,竟梦见了一位神仙模样的少年郎。
他向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块甜糕,笑吟吟地请她吃。
“是我要死了么?”阿宝心想,“仙人是来接我的?”
不管这位少年是谁,阿宝都已经顾不上管了,那甜糕诱得她双眼冒绿光,扑过去将糕抢了,不管不顾就往口中狂塞。
按理说,梦中的食物吃起来应当是没有味道的,阿宝却吃到了,而且不是糕点甜腻的味道,而是一种腥臊的味道。
川蜀历来美食荟萃,像这种腥臭的食物,原本是入不了阿宝的口的,可饥饿之下,阿宝竟觉得那味道出奇地美味,吃了个精光。
醒来之后,她才从李雄这里得知,原来是一个逃荒的老人经过,见她饿得快要死了,便好心烹了一碗面汤给她。
阿宝吃起来觉得腥的那东西,是老人把自己的毛驴剖了,给她用驴肠做的菜码。
那一碗驴肠面,救了她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