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敬,从御花苑到御药局的路,远吗?”
阿宝忽然问道。
梁元敬怔了一怔,低声叹道:“远。”
太远了,是他此生走过的最遥远的距离,终点似乎远在天际,怎么赶也赶不到,他的双手,都被她流出来的血染红了。
阿宝又问:“你当年,为什么离开东京?”
那一年,她失去了孩子,由于已经是七个月大的胎儿,只能引产,对身体造成的损伤极大。
阿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的,只是醒来后听人说,那日赵從在御药局大发龙威,言及若不能救回皇后性命,就令整个御药局陪葬云云。
御药局的医官们顶着死亡威胁,耗尽无数珍奇药材,发挥各自医术水平的巅峰,这才战战兢兢地将阿宝救了回来,饶是如此,阿宝的身子依然大为受损,已不能再诞育子嗣。
这下除了出身外,阿宝总算有正经的被废理由了,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怎能当皇后?
可惜无论这次群臣如何劝谏,赵從都执意不肯废后。
阿宝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是赵從给自己的补偿,一个冷冰冰的皇后位子,换她死在他手里的孩子。
只是那时的她,已经不在乎谁来做这个皇后了。
她拖着残破的身子,每日在坤宁殿中捧着那些肚兜哭泣神伤,赵從终日陪伴她,安慰她,也不管用,她深陷在自己的悲伤里,走不出来。
熙和二年,便那么过去了。
赵從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宝会渐渐地好起来,可是她并没有,昔日那个明媚爱笑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怀怨恨、生有倒刺、既刻薄又爱挖苦人的阿宝。
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且又添了下红之症,每月葵水要么不来,要么淋漓不止,痛经发作时令她想拿刀剖开自己的肚子。
她不再侍寝,也拒绝赵從的亲近,甚至不允许他踏入自己的寝殿。
赵從终于失去了对她所有的耐心,在他又一次求欢被拒,勃然大怒预备用强时,阿宝随手拿起花架上一只花瓶,将他砸的头破血流。
“是我太骄纵你了。”
赵從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冷冷地看着她。
当夜,他扬长而去,此后再未踏足过阿宝的坤宁殿。
也许是出自报复,这之后他广纳美人,充盈后宫,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肚皮鼓起来,生性爱吃醋的阿宝却视若无睹。
直到她听说,被贬为美人的薛蘅有喜,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不顾一切地冲入薛蘅在的寝阁,将她愤怒地推倒在地,猛力捶打她的肚子。
“我的孩子没了,凭什么你能有?”
据目睹这一场面的宫人说,当时她神态癫狂,嘴里一直反复念着这句话。
薛蘅流产了,她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才待了两个月不到,至于阿宝,则被赵從下令当场剥去皇后服制,废为庶人。
这一年,是熙和三年的春天,距离她的死期仅仅还有一年辰光。
当年失去孩子、意志消沉时,阿宝不是没有想过宣梁元敬入宫,那时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因话本事发已被全部撤换掉,那些新来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她在宫中也没有能聊得来的朋友,后宫的女人都瞧不起她,视她为一个笑话。
阿宝拨着手指头算来算去,在这偌大的东京城,自己真正能说的上话的朋友,竟然只有一个梁元敬,她还未为他送她去御药局的事谢谢他,虽然孩子到底没保住,可该谢的还是要谢的。
只是当她向宫人说起,让她去宣梁元敬入宫为她画像时,宫人却满脸讶异,道:“娘娘,您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梁大人已经离开东京了。”
“……”
阿宝张着嘴,茫然了半晌,方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离开?”她喃喃重复道,“离开,离开了好啊……”
过了半晌,忽又问那宫人道:“他去哪儿了?”
宫人为难地摇头:“这个奴婢不知,想必是回乡了罢。”
“回乡了?”
阿宝又想问,那梁元敬的家乡在哪儿呢,但想必问了也是不知道,只好闭上了嘴。
后来幽居冷宫,身边只有一个哑仆作伴,阿宝缠绵病榻时,时常会想着,若是梁元敬还在,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她会变得如此癫狂,冲进薛蘅寝阁里疯子一样地捶打她的肚子吗?
想必是不会的罢。
梁元敬那厮,定会用他那种讨人厌的目光直视着她,说什么“你不能这么做”,就好像她合该听他的一样,根本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可阿宝觉得,倘若梁元敬真的还在,倘若他真的说了这句讨人嫌的话,她想必,是真的会听他的话的。
因为她不想让这世间她唯一的一个朋友,也变得讨厌她。
只可惜啊,梁元敬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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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离开东京?”
阿宝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她想问许久了。
梁元敬沉默片刻,道:“那年,我父亲身染微恙,来信唤我回去侍疾。”
“哦,”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