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雪干脆不回复了,因为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很像狡辩。
她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她还以为这些年了,他都成了这么大游戏公司的老板,这商业精英范怎么也该成熟稳重些,谦虚些,没想到还和以前一样狂妄自傲。
虽说他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一时间她想起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
高一开学军训,盛夏蝉鸣震声动天。
孟听雪请了假,坐在操场的老槐树下看书,一天都安安静静,直至快傍晚时忽然听到身后的草丛传过一阵窸窣。
孟听雪听过学校有蛇的传闻,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像个炸毛的兔子,一下子弹开一米远。
下一秒,草丛传过一阵轻笑。
“体力不错,比兔子蹦得还高。”
孟听雪再往草丛看时正好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还好是个人不是蛇。
他应该是刚从围栏外翻过来。
他居然敢逃军训。
少年身形偏瘦,迷彩服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眼窝深邃,瞳色偏浅,皮肤近乎一种病态的白,表情漫不经心又闲散。
孟听雪有点畏缩,小心翼翼捡起地面的书:“我以为是蛇。”
“蛇?”顾西迟缓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你见过这么帅的蛇?”
孟听雪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人,这么堂而皇之说自己帅,虽然他的确很好看,五官精致地像美术馆里的雕塑。
察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的脸,孟听雪有些害羞地抱着自己的书跑开了。
第二天她正专心看书,突然身后笼过一片阴影,少年略带颗粒感的声音念出书中一段:“我想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1]。”
孟听雪心口猛的一滞,脸红到了耳根。
他……他为什么要念出来。
也太羞耻了。
第三天孟听雪又看到他了,这次他没翻墙出去,装模作样拿了本书,跟她搭话:“小兔子,你怎么不参加军训?”
孟听雪垂着头:“我身体不太好。”
其实是当时的医生把她误诊为癔症,告诉她不能剧烈运动。
少年把书扣在脸上,斜倚在老槐树上,状似无意道:“那咱俩真是同病相怜。”
孟听雪没听懂他的意思,等她再回头时,他已经睡着了。
后来她每天都看到他,但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直到军训快结束才从八卦的女生口中听到他的名字,顾西迟,是以中考第一名考入附中的学霸。
……
回忆到这里孟听雪更加确定他不认识麦迪这个事实,毕竟麦迪可不像她这么好脾气。
要是他阴阳怪调冤枉麦迪私拿他的打火机,他很可能会挨打……
想到这点,孟听雪心情逐渐变好,她取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准备下班,看到赵乔还在暴躁的点着鼠标:“还不走吗?”
赵乔几乎把脑袋埋在屏幕里了:“你先走,我快了。”
“你也早点回去吧,明天见。”
“嗯,拜。”
孟听雪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趟原医生的心理健康诊所。
刚进门一位年轻的男医生走过来,他个子很高,穿白大褂戴半框眼镜,双眼皮褶皱很浅,点漆般眼瞳,虽戴着口罩,但整个人气质很斯文,年龄看起来也不大。
他微笑着邀她往里走:“是孟小姐吧,你好,我姓顾。”
孟听雪:“顾医生好。”
他就是原医生的得意弟子,因为国内did研究有限,大部分国内医生对did的了解还停留在四十多年前,而顾医生又这么年轻,一开始她对他没太有信心。
细聊下来才发觉,顾医生非常博学又很有耐心,他有很多新颖又新奇的想法,寥寥几句就令她心生佩服。
顾医生说国外社区的did患者会把多位人格共享同一身体的现象称为“多意识体”,每个人格都是一个“意识体”,所有意识体共同组成一个“系统”。
像是麦迪就是“系统”中一个意识体。如果意识体不出现在现实世界时,她会在“幻境”中活动或睡眠。
孟听雪以前以为did的治疗最关键一步是人格融合,顾医生纠正了她这种观念,他说在过去did治疗中,意识体拒绝整合的概率是78%,所以一个健康的“系统”应朝着“共生”的方向努力。
“系统”稳定之后,她可以进入“幻境”与其他意识体沟通,共享记忆,增强联系,逐渐把握身体的掌控权。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幻境”是什么东西,又怎么进去呢?
顾医生笑着告诉她需要慢慢来,本来心理疾病的治愈便是很长一个过程,如果她愿意信任他,他会陪她一起。
一直以来孟听雪都是以恐慌消极的态度对待did,但细想起来麦迪也好其他人格也好,就算会任性惹麻烦,但他们并没有做出过伤害她的事,她也的确应该尝试着与他们和谐相处才对。
顾医生写病历时问她:“有告诉家人吗?”
孟听雪:“我没有家人。”
顾医生:“抱歉。”
孟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