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碧波上,姑苏两岸的白墙青瓦隐于树影之中,若隐若现。
甲板上,一名少年负手而立,他似是站了许久,凝眸望着两岸乍看并无差异的江南民居,任由江风将他的袍摆吹拂。
他身量挺拔若松,眉眼又清冷出尘,这从姑苏去钱塘的船上本还有旁的两户人家,甲板上也有几个人,可渐渐地,便如同有无言的压人气场般,众人皆不敢靠近喧闹,唯恐惊了这谪仙般的公子。
另一侧有两个十几岁的姑娘正探头探脑,悄悄偷看。
只是这公子虽俊美,却如高处不胜寒的星月般,她们踌躇半晌,也没好搭话。
身后响起了几声熟悉的咳嗽,陆郁动了动眉眼,恰看到陆夫人从船舱中走来:“郁儿,春寒未过,你怎么站在这甲板上吹风啊?”
陆夫人身形瘦削,穿着件香色的对襟小袄,织锦斗篷从肩上滑了下去,她用手艰难笼着。
“母亲,孩儿无事。”陆郁忙搀扶住从船舱中走出来的母亲,替她整理好斗篷:“您身子不好,还是早些进舱吧,若着了凉,便是儿子的罪过了。”
“一到姑苏你就站在外头吹风,我坐在里面看不见你,也心神不安的。”陆夫人掠了眼两岸之景道:“还不如陪你在甲板上说说话。”
陆郁不愿违逆母亲的意思,便只默然的点了点头。
陆夫人看着岸边的景色,状若无意的笑道:“这景色倒是和十年前我们离开时别无二致,那时我们住山塘,西厢窗后便是这条河,说不得,岸上还有我们那时的故居呢。”
她说得无意,听在陆郁心中却是一痛,脑海深处,那娇娇软软的声音隔着岁月清晰响起:“郁哥哥,你说了要带我去河里坐小舟捕河蟹吃的,不许赖账!”
陆郁静静凝望河面:“母亲记得清楚,这一带的确是我们曾经的居所。”
他在船上伫立了一个时辰,也不过是想再看一眼和她比邻而居时的昔年旧屋。
“你从小就是个念旧的。”陆夫人看了眼儿子的面色:“路过故乡自然会想起从前事,忆起从前人。”
“只是这故景如旧,人却已非昨日了啊。”陆夫人缓缓道:“这次来苏州,你是朝廷命官,又是奉了东宫之命,你先是朝廷的少詹事,才是陆郁啊。”
陆郁向来对母亲恭敬,此时心底却有些厌烦,只道:“儿子省的。”
陆夫人点头道:“我知你素来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很多事不必提点你也能想明白,以后你和晴柔成了亲,那时候我也真的能放下心去地下找你爹爹了……”
“母亲……”陆郁打断了陆夫人的话,略有不悦的皱眉道:“良辰美景,何必提起此事。”
陆夫人察觉到了儿子的抵触。
但是因了婚约抵触,还是因了她放了心离开而抵触,她却摸不准。
“婚约是喜事,为何不能提?”陆夫人淡淡道:“正巧此番到了苏州,还想着办差返程后,去给你陆家的伯父们通个声气呢。”
陆郁握拳,此番差事之所以带上母亲,也是想慰母亲思乡之苦,可此刻,他却生出了悔意。
若是他孤身而来,很多事探访起来定是更方便的。
“不必了吧。”陆郁语带讥讽:“在姑苏,谁不知我们已和江家结亲,江家落难,我们便改了婚约,此事传出去,旁人如何看待陆家?”
“这孩子……”陆夫人一噎道:“话不能如此说,江家若只是丢官落难,我们也不会毁约,这不是……寻不到他们家大姑娘了吗?就算闹去官府,也是若有一方失踪五年以上便可自行取消……”
“京城离江南千里,不通书信也不能定为失踪。”陆郁默然道:“也许……是她不曾收到呢……”
“你写了那么多封信过去,却都没有音讯,十年了,谁知他们姐弟在何处……”陆夫人眼神飘忽道:“你总不能为了等她,一直不娶妻生子吧?!”
陆夫人奔波数日本就疲惫,眼下更是脸色发白。
他瞒着儿子将本要寄往江南的书信私藏不发,心里多少有愧,但婚约本就是父母之言,江家既然覆灭,他们退婚也未尝不可……
陆夫人本还怕儿子寻根追底,但儿子这些年除了多写了几封信寄去,也并未见他多番辗转托人去打探……
但对其余女子却始终淡淡,从未提过娶妻一事。
因此儿子的心思,陆夫人也摸不透。
陆郁盯着湖水,缓缓道:“母亲不必担心孩儿,儿子明白的。。”
他宽慰母亲,却未曾留意到提起书信时,陆夫人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说句难听的,连你的书信都不曾回一封,也没只言片语传来……只怕此生也难见了。”陆夫人揩了揩眼角,温声道:“阿郁你的日子还长,晴柔的才貌在京城也是出挑的,众人皆说和你相配。你娶妇如此,母亲很是放心,就连你父亲得知,也定然欣慰。”
提起陆郁父亲,陆夫人眼眶登时酸胀,真的掉了几滴泪水。
她本是和陆郁父亲是一对儿难得的鸳鸯,谁知丈夫在修河道时失足落水,从此便剩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
陆郁默道:“惹得母亲伤心,是儿子之过。”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