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从房间里走了出去,他在向着某个方向逃亡,而她就像是一块磁铁,只要出现在他身边一定的范围,他就必然会回到她身旁。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在自己缓慢而悠长的呼吸之中听着大雨落下的声音。
水是万物的起源,而她也总是在雨中觉醒。
在呼与吸的几个循环之中,左训抱着满是灰尘的箱子走回到房间里,而后用纸巾耐心地将它完全擦干净。
捧给她的时候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她的骨头会像院中的落叶一样沙沙作响——她毕竟已经很老了。
这一世的岁月很漫长,漫长到足够她遇见他的两世。
她对这一世毫不在意。
箱子并没有上锁,没有谁能够预料到郊区这样一座不起眼的老别墅,地下室里藏着这么多货真价实的清朝文物。
但这只箱子里的都是残破之后又修复的,做旧如旧,历经几百年的时光,曾经为她额娘耐心打磨出来的那些钉子都有了磨损的痕迹,不再像瓷器的釉色一般光洁如新。
时间是莫比乌斯环,结果已经发生了,而原因却还未必。
要保证一切的条件都符合所有的故事,就像她额娘的意志穿回到清朝的时候,也不能去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历史一样。
他们所处的时间线构建出来的世界并不稳定,这其实也是时间机器诞生之后的必然结果。
她从箱子里的一堆碎片里取出一枚花钉,放在手心里欣赏。
左训望过一眼,随口道:“是海屋添筹纹样,祝人长寿。”
“这也是雍正朝的东西。”
她好像可以借着它给他讲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但她还是决定只说结局。
“收到这枚花钉的人都没有长寿,但幸而,生命可以在某种意义上永恒。”
先是她的额娘送给她的阿玛,而后是她的阿玛又送给她的额娘。
在那个命运缠结的封建王朝,他们都没有能够活到花甲。
但只要她做对了一切,他们就会与彼此重逢,做一对不受任何束缚的亲密恋人。
而箱子里的东西从一只斗彩缠枝花卉纹碗开始,标上了序号。
后面是定窑的茶盏,龙泉窑的龙泉窑青釉莲瓣纹瓶……宜兴窑天蓝釉凫式壶,里白釉外浇黄釉锥拱海水云龙纹碗……最后是一只没有碎裂过的,也不是瓷器的犀牛角鹰熊合卺杯。
她将它从箱子里面取了出来,格外郑重地单独放在一旁。
而后重新合上了箱子,“和过往一样捐赠,但要求展览的时候必须依照我标定的顺序来陈列。”
她阿玛的一生已经足够光辉,万人称颂。而这些是她额娘的一生,用这些文物来无声地叙述。
左训接过了箱子,目光仍然执拗地落在她身上。他想要她说一些无关的话,只有这些话才能是属于他的。
可她不过在无意间和他对视了一眼,而后便无所在意地闭上了眼睛。
“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或许逐客令,也能算是无关的话。
左训拎着箱子站起来,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踩在落叶上,他故意地没有拉上窗帘,就是为了回头看一眼永不会用目光追他的那个人。
她靠在床头,紧紧地闭着眼睛,从午后开始,一觉不知要睡到何时。
左训站在院子里安静地望了她一会儿,铁门的声音仿佛也上了锈,她在雨声里分辨着锈迹消失的时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再一次打开了床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那张照片,凝视了那少女片刻,晃动着相框寻找合适的光影,在上面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原本以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打开了相框,展开了这张照片折叠的另一半。
另一半画面里银佛寺前的少年同样穿着土默特蒙古人的服装,目光里都是着白衣蓝边蒙古袍的少女,他要将她托举到凡尘俗世里。
她的手指落在那个少年的脸上,不会再有人触碰她的面颊。
雨声终于停下来,在大雨落下的时间里,无数生灵生长出来,奔赴它们注定消亡的命运。
她把这张照片重新折叠好放回去,留在相框中的是少年的目光。犀牛角雕成的鹰熊合卺杯安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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