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微微低下头,微笑着向婉襄道:“可惜朕忘了将那盏红牛角双鱼挂灯带来。”
城楼之下那么明亮,而岁暮之时连月光也吝啬落在他们身上。
她仍然被他拥在披风之中,像是他们本来就连在一起。婉襄握住了披风的边缘,将它举得更高了一些,完完全全地遮住了自己的脸,而后绕到他身前,踮起脚尖亲吻他。
婉襄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因为她知道他的大手会有力地托住她的腰肢。
他会比她更先沉沦,而后带着她一同坠入他眼中星河里的满船清梦中去。
她全然地沉溺在这披风里,他低着头,薄荷与烟草的味道慢慢地弥散开来,经由她跳动的心脏,经由她的血液送往四肢百骸。
“爱人的吻”,哪怕曾经有一刻,有数刻再具象,也仍然是云里雾里,很难形容的四个字。
子时到来的那一刻,雍正十三年的烟花同时抵达,把天地之间最不明亮的那一处也照亮,让世间万物都心甘情愿地做了陪衬。
他终于放开她,目光却不离开她。
她站在原处,看着千门雪,看着万树花绽放在他眼中。
世事万物多变化,唯他的爱意恒定。
她也终于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了,“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是雍正八年时她写在素纸上的一句诗,也是他送给她的如意之上所篆刻的。
更是彼此的心愿。
“婉襄,你还记得么,你曾经数次与朕谈论,要朕设想五百年之后发生的事。”
婉襄说这话时微微笑着,她其实不必想象他作现代装束的样子,因为尹桢也即是他。
“四哥说自己会做一个学者,会著史书,看一看究竟是哪一个不肖子孙丢掉了大清的江山。”
“朕总觉得,即便五百年后换一个身份,朕还是同样会爱你。”
而她不必“觉得”,五百年后的柳婉襄与尹桢相爱着,这是科学、距离、时间与记忆都无法抹去的事实。
她来到这里,是失去所爱,也是拥有所爱。
婉襄万般诚恳,“我总觉得,拥有一刻就好了。”
雍正十三年,八个月,八天,八个时辰,再拥有一刻,每一刻都是好的,在未来的岁月里都是永恒。
“你要的太少了。”
雍正更贴近了她,握住了她的双手。
婉襄回应他,“恰是四哥可以给我的。”作为帝王,作为丈夫。
“朕从前见你留心于那些弘历用于迎娶侧福晋的礼器,心知你不羡慕,原是体谅朕。所以朕原来想让内务府照例给你准备一套,但后来想想又作罢。”
“终究不是真的,不过是空欢喜。从前许给你雍邸,连带着它的一切,朕都会给你。”
他是把自由一同许给她的,需要打破祖制,就像他要保留胤祥这个名字一样前无古人。
她平静地告诉他:“雍邸属于大清,应当为帝王所有。”
乾隆会把雍邸和其中财物都赐给和亲王,那原本就不是她和嘉祥,和弘曕能够拥有的东西。
他在她面前再不倔强,再不必“戒急用忍”,不像她反对他一样反对她。
雍正只是松开手,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之中取出一只杯子,握着杯子的一半,引导着婉襄握住它。
是一只由犀牛角雕成的鹰熊合卺杯。
古人称大婚为“合卺”,合卺杯即为婚礼上夫妻交杯所用的酒器。
一鹰一熊纠结于两杯之间,使得两杯相联,永不分离,中通一道,使酒可以相过。
“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准备,只制了这只合卺杯,交由你收藏。”
清代唯有帝后可以合卺,他方才所说的“照例”是照了什么例,她已然尽数都明白。
史实已定,在历史的缝隙之中,他已经给了她最好的。
婉襄认真地,将这只鹰熊合卺杯的信息记录到了系统里。
同一个瞬间,又一朵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她伸出手去,兴奋地指着天空明亮起来的方向,犹如在宇宙洪荒之中窥见了第一缕光亮。
他从背后紧紧拥抱着她,轻舟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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