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十月干燥, 一连数日都是万里无云的天气,雍正便令郎世宁并如意馆中诸画师过来一起给宫中人画像。
后妃与福晋等皆有单人画像,画像皆要穿吉服, 众人四散于天然图画之中,由画师作画。
雍正与婉襄一同在朗吟阁中, 弘曕已经能走得很稳当, 每日一醒来, 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追嘉祥。
嘉祥倒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只喜欢和大孩子一起玩, 姐弟俩往往追逐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也是如此。
婉襄和雍正坐在一起,他们各自穿的倒都只是常服,所绘的并非是要进宗庙的吉服像, 只是家常赏玩的图画而已。
这也是婉襄第一次见到那位清廷最有名的画师郎世宁。
郎世宁是意大利米兰人, 在那个诞生了许多艺术家的国度,他漂洋过海,来到了仍然在封建皇权统治之下的中国。
与其他的清廷大臣一样,他身上穿的是清朝的官服。和其他人不同的只是他没有辫子,年近半百,胡子已经花白了一半。
他作画时拿着的调色盘同欧洲流行的是一样的,盘中的颜料却或许都是中式的。
郎世宁在作画的时候也很少说话, 偶尔皱眉,仔细揣摩他们的神态。偶尔才会开口恭敬地提醒婉襄, 或是提醒雍正注意一些什么。
未来世界的科技太过发达,AI已经能够取代绝大部分的画手,若是想要油画或是山水画质地的画像,也可以直接用照片来转变。
所以婉襄其实是从没有被人这样画过像的, 不知道为何总是想笑,因此郎世宁提醒她的便常常是。
“谦嫔娘娘,请您略微收一收您的笑容。”
“谦嫔娘娘,微笑即可,否则肌肉的走向会不太美观。”
引得雍正连连侧目,嗔怪着问她:“这有什么可笑的。”
郎世宁为她解围,“大概是谦嫔娘娘觉得臣的中文口音十分好笑。”
能够流利且正确发音的外国人毕竟是少数。
婉襄连忙道歉,“本宫没有如何见过外国人,实在是抱歉。”
郎世宁只是一笑以回答,并没有纠结什么。
不过在清廷之中看见活生生的外国人,比看见那些从西洋流传过来的东西的确要更生动得多,让婉襄能够知道那些改变世界的变化是真实地在发生着的。
蒸汽机,工业革命,欧洲的制度在剧烈地改变着,而此时的清廷仍然在努力地推行着以农耕文明为背景的各项制度,没有人意识到,应该睁开眼睛看一看世界。
婉襄不会是这个开口的人,她只是谦嫔,是在雍正后期最为得宠的妃嫔,也在雍正驾崩之后默默无闻地在宁寿宫中度过了二十几年的岁月。
缄默不言,是这个朝代后妃的美德。
婉襄坐在雍正身旁,为他揽着肩膀,又微笑了许久,郎世宁方道:“万岁爷,谦嫔娘娘,人物已然画好,可以去休息了。”
婉襄又笑起来,雍正恰好也在望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而后他们一同站起来,郎世宁让开些许,让他们能够欣赏目前已经画完的人物画。
雍正没有特意嘱咐他隐去他和婉襄的容貌,于是画卷之上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就是他们自己。
用色是中国画的写意,人物却有西洋画的立体。既有能如实反映现实的艺术概括,又得中国传统绘画之笔墨趣味。
画面之上的男子剑眉星目,俊朗无双,纵唇边含有笑意,仍然有凛凛不可侵犯之威势。
而女子身量较小,依偎在他身旁,眉目含情,情意柔腻,瞳子如翦秋水,温婉可人。
原来这竟是她。
铜镜与西洋镜中都倒映不出这般神韵,“画中人倒似比平常人更美。”
雍正仍然揽着她的肩膀,即便郎世宁在也并不避讳,“怎么同画中人比起美来了?朕倒是觉得你比画中人更美。”
郎世宁听罢便低头笑了笑,转过身去整理画具。
“万岁爷与谦嫔娘娘略等几日,今日还要为小公主与小阿哥画像,因此恐怕没时间将背景填上。”
婉襄对这个能够服侍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帝王的艺术家很有好感,“并不着急,您今日还要记录画像盛况,这一幅图,请您到时仔细画来便可。”
郎世宁微笑着低头行礼,而后桃实与获萤恰好将玩得满头大汗的嘉祥与弘曕带进阁中。
“额娘。”
嘉祥先一步扑进婉襄怀里,弘曕慢了一步,便只好到雍正那里。
雍正一把将弘曕抱起来,他身量高大,弘曕可以居高临下地望着嘉祥,就一直望着她笑,“姐姐矮。”
但此时嘉祥的注意力才不在这里,她整个人贴在婉襄身上,仰头看着她,“额娘,想吃松仁瓤山楂,想吃想吃。”
一边说一边跺着脚,像是十分着急。
婉襄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一旁桃实道:“小公主刚在在外面玩,见到了宝亲王家的小格格,小格格正在吃冰糖葫芦,恰好吃完了,所以小公主就跑回来了。”
婉襄点了点她的额头,“什么松仁瓤山楂,堂堂的一国公主,连冰糖葫芦也不识得。”
她把嘉祥抱起来,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