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回到万字房中的时候, 雍正正在房中批阅奏章。
他带了一小部分过来,见婉襄进门,迅速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 而后又低下去, 藏了一缕笑意:“这画裱得还不大好,有些许地方不大平整, 要再好好学一学, 耐心些才好。”
“我才回来,四哥就知道挑我的刺。”
婉襄知道他并不是存心,只不过是午后才吵了一架, 此时仍然岔开话题, 引得她注意而已。
“这一下午去哪里了?同李贵人也有这么多话可说么?”
婉襄早已想好了,李贵人这些事,是不好同雍正直接说的。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事。
“李贵人近来身体有些不好, 下午高常在和马常在到我这里来坐了坐,偶然说起她, 到底朋友一场, 便去梧桐院坐了坐。”
“并没有什么大事,四哥不必担心,想来她很快就会好了。”
雍正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忽而叹了口气,“婉襄, 你过来。”
她以为他是要同她谈及丹药之事,她反而是还没有想好在这件事上自己要维持什么态度, 一颗心顿时沉下去。
婉襄朝着他走过去,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雍正一直坐在房中,即便时有清风入室, 手心也是很暖的。
“又到了朕最讨厌的夏日了。”
他没有好好地握着她的手,而是将她的手心展开,用手指描摹着她手心的纹路。
“婉襄,朕已经着人看过了,你随身携带的那只鼻烟壶里,为人多加了麝香。”
婉襄心里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收回自己的手。
雍正的语气平静,“香料之属,要使得人不孕,须得极大的剂量才行。仅仅靠鼻烟壶中的那些,对你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这或者只是一种试探。”
在他的平静之中,婉襄也平静下来。
从她的角度望出去,恰好能望见万字房周围的湖泊,夜风骤起,湖上的月色也骤然被搅碎,“风波不定。”
“但鼻烟壶是近身之物,你之前又没有送到内务府去着人调整,想必就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也所以下午时朕不让你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他们身边的人太多了。
“可我身边的人都是兆佳福晋挑上来的,她们的家人都捏在兆佳福晋手中,为什么……”
“为什么的事情太多了,你是主子,她们是奴才,看似她们是为你做事,什么都要听你的。”
“但是她们毕竟也是独立的人,会有自己的想法,这太正常了。”
他将婉襄的另一只手也抓在手中,“对没有犯错的奴才要宽仁,对与犯了错的奴才也不能轻纵,以至于奴大欺主,就像李贵人那样。”
他想的是解决问题:“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婉襄,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谁有可能做这件事?”
“绝对不会是桃实和桃叶……”
桃叶如今甚至都不跟着她往圆明园来。而她到现在身边实际上也就只有这两个贴身的宫女,其他的下人大多都是和雍正共用的。
“获萤也不可能,她都跟着四哥你那么久了。”
获萤对所有的嫔妃都是一样的态度,也最清楚雍正的脾气,不回去做这样不明智的事。
“那就是嘉祥身边的那些乳娘……嘉祥在哪里!”
有人在她的鼻烟壶中加了麝香,不管有没有用,那个人都是不希望她再生下孩子。
可她已经有嘉祥这个孩子了,纵然是女儿,雍正万般宠爱之下,当然也会使得她屹立不倒,他们未必就不会对嘉祥下手。
反正雍正的女儿,夭折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想到这里,婉襄顷刻之间就坐立不安起来,雍正强迫她镇定下来,“嘉祥没事,没事的。”
婉襄的目光重新同他相对,渐渐平静下来,“嘉祥睡着了吗?”
“她不在万字房里,她去了富察氏那里。”
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下午带着嘉祥去金鱼池,正好遇见弘历和富察氏。嘉祥一见了永琏就不肯撒手,苏培盛来寻朕,朕一时有要事要忙,她就跟着富察氏一起在那边观鱼。”
“而后刚才富察氏着人来传话,问能不能将嘉祥留下。说是那小丫头不肯走,一直拽着永琏,此时已经在莲花馆里睡下了。”
“怕是送回来在园中冒了风,朕便传谕过去,让她们不必再劳动了。”
富察氏,是婉襄可以完全信赖的。
她放心下来,“若只是动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是若是有人动嘉祥……”
“胡说!”雍正皱起了眉头,难得在婉襄面前有了严厉的神色,“动你也不许,动嘉祥也不许,朕都不许。”
“可有什么办法呢?”
能阻止自己不生害人之心,却不能阻止他人。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走近了一些,而后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将整张脸都埋在她怀里。
“嘉祥身边的人、事,朕都已经着获萤留心,最好事事亲力亲为。你身边只有桃实一个,若信得过,便仍旧留着,若信不过……再挑好的来。”
这句话的含义很重,令婉襄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