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承乾宫答应刘氏, 请熹妃娘娘安。”
坐于永寿宫正殿上首的熹妃略略抬了手,“这位是怡亲王府的侧福晋,婉襄, 你应当识得。”
婉襄抬起头来,侧身望向座次略低于熹妃的那位侧福晋,无数属于刘婉襄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之中,她不过淡淡一句。
“侧福晋安好。”
她是怡亲王的瓜尔佳氏侧福晋,名为瓜尔佳·绰岱娅,为人……为人甚刻薄。
婉襄的母亲在怡亲王府内院行走时因天黑看不清人而没有及时给她行礼,为她惩罚,在堂中跪着受了十数个耳光。
彼时她母亲刚刚养下幼妹不久,归家之后因惊惧而高烧不止, 险些一命呜呼。
还是嫡福晋兆佳氏偶然得知此事,将自己身边的太医送来为婉襄的母亲诊治,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瓜尔佳·绰岱娅,实是婉襄一家的仇人。
但瓜尔佳氏本人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也大约根本就想不到婉襄就是那个曾为她惩罚的下妇亲女。
她上下打量了婉襄片刻,“姓刘,是包衣出身?也是,从齐妃、敦肃皇贵妃开始,包衣出身的女子,是惯来知道怎么伺候万岁爷的。”
这句话说出口, 婉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但熹妃就是自齐妃、年妃得宠的时期开始服侍雍正的,就算她表面上再不在意恩宠,这话到底也伤了她的脸面。
果然那图便上前为她添了茶,一面状似无意道:“侧福晋难道不认识她么?”
“她原是你们府上管领刘满的女儿,今年入永寿宫当差。”
“万岁爷偶然见过她几面, 前几日便将她纳为了妃嫔,为此还往你们府上赏了东西的。”
“刘满?”瓜尔佳氏微微皱了眉,又仔细辨认了婉襄的容貌片刻,“是你?”
在瓜尔佳氏的反问之后,有更多的记忆涌进了婉襄的脑海之中,令她几乎微微有了眩晕之感。
瓜尔佳氏……瓜尔佳氏之子弘昌……众多身体疼痛的记忆……
十四岁的少女刘婉襄曾经在无意之间闯入瓜尔佳氏之子贝勒弘昌的视线,为他强迫,差一点成为了他房中人……
嫡福晋兆佳氏说,旗人少女必须先参与皇家选秀,不得私自婚嫁,这才保下了她……
无数的恨意在这段记忆之后袭来,他们一家同瓜尔佳氏的仇恨不仅仅是在她母亲的这一件事上。
这件事于弘昌而言同样不光彩,瓜尔佳氏是不会同熹妃谈起的。
婉襄低下头去,她不想被熹妃看出什么异样。
“麻雀就是飞上枝头,也仍然只是麻雀,更何况还是一只杂毛的。”
瓜尔佳氏拿起了她茶盏,目光却仍旧如炬火一般盯着婉襄,似是要在顷刻之间将她化为灰烬。
话已说到这份上,熹妃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她们二人之间的异样。
但只是不动声色,“万岁爷允你为本宫做事,本宫如今正在待客,让那图带着你到西暖阁去。”
“年节下账目繁多,宫中开销甚大,你要仔细些。”
婉襄屈膝福了福,而后不曾再理会瓜尔佳氏,跟着那图往西暖阁走。
瓜尔佳的声音仍旧传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娘娘竟让她帮您抄写检查宫中过节所用的账本么……”
听不见那个讨人厌的女人声音,那图侍奉她在西暖阁中坐下来。
吩咐完她今日要做的事,略指点了她几句,便寻了借口出去,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虽则知道清代皇城之中年节下耗用糜巨,望见西暖阁中这推积如山倒账本,还是令婉襄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果然富贵人手中若有权力便仍然不容易,熹妃从前一个人,当真能将这些账本都看完么?
婉襄这般想着,尚未提笔,恰好有两个小宫人自窗前路过,交谈着什么。
其中的一个说:“瓜尔佳侧福晋几次番进宫来找我们娘娘到底是为什么事?我听说怡亲王身体状况实在不好,她怎么那么有时间。”
另一个便压低了声音答:“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弘昌贝子的事了。”
“自万岁爷登极之后他就一直被圈禁在家,哪个母亲愿意见自己儿子这般郁郁不得志……”
“呵,这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们渐渐走远了,婉襄不再能听清楚。
于是婉襄打开了系统,开始查询与瓜尔佳氏,与弘昌有关的历史信息。
瓜尔佳氏只是怡亲王胤祥的侧福晋,史书上并没有留下她的名字,甚至连生卒年都没有。只说她为怡亲王生了长子长女,倒都很长寿。
若是男子,史料之中惯例会记载很多他的生平,弘昌的一生,便也就是一个“蠢”字。
少时因秉性愚蠢而遭生父上书圈禁,中年时又卷入弘皙逆案,成为四名同辈之后死后唯一无赐谥之人。
这样的两个炮灰……
婉襄方才还在想要怎样报复他们,好像都不用她动什么手了。
但她也必须为刘婉襄出一口气。
将这个念头暂时压制,婉襄翻开了距离她最近的这本账本,才看了一页,窗棂忽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