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殿之中走出来, 恰起了一阵风,雍正一时受凉,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还远远没有到他痊愈的时候, 而他昨夜的表现,几乎已经令婉襄忘记了这件事。
她下意识地便想要走到外侧去为他挡住寒风,他却反而停下来,将她那件赤狐披风又系地紧了些,“早知道只让你在东暖阁等着了。”
他的语气极自然而亲昵, 婉襄微微低头,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恰好收回去,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忘记了去回应他的话。
他望着婉襄, 忽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等到春日里,紫禁城里会有很多蝴蝶的。”
婉襄亦重新抬起头同他笑了笑,而后继续朝着东暖阁走。
东暖阁之中暖融如同春日, 才迈进去, 那赤狐披风上落的点点雪便尽数融化进了绒毛里,再看不见了。
小宫女行礼之后便无声地上前为婉襄和雍正取下了披风,她跟在雍正身后,在一桌玉盘珍馐面前停下来, 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从没人教过她侍膳的规矩。
雍正随意自然地在他平日所坐的位置上坐下来, 一抬头看见婉襄站着不动, 便出言吩咐一旁的获萤。
“你来侍奉便好, 让答应主子陪朕用膳。”
获萤原来在安排宫女们布菜,闻言便笑着请婉襄在与雍正相对的位置坐下了。
桌上的菜肴婉襄大多不知名字,但认得它们。
银鱼以及鹿肉这两样是十一月太庙荐新的食材, 除此之外还有蘑菇、木耳、冬笋等时令山珍,都是满族人所最喜爱的。
侍奉一人坐好,获萤便从小宫女手中的木盘之上取下两碗米饭,放在雍正与婉襄面前。
雍正的那只碗是珐琅彩月季纹碗,宫中什么事都讲究应时应景,十一月花神本就是月季。
而珐琅彩工艺起源于康熙晚期,是专供帝后赏玩的瓷器,宫廷控制十分严格,因此婉襄的碗又是另一种。
只是粉彩的,绘的也是山茶。一朵初绽,一朵盛放,精致美丽。
至于碗中的米饭,看起来,她的倒还要比雍正的更多一些。
他毕竟是男子,婉襄还在想这又是什么缘故,便见获萤笑着立于他身旁。
“这是九月时浙江总督李卫李大人进献上来的嘉禾,一茎多至十余穗,乃至一十余穗。”
“嘉禾本是祥瑞之兆,百姓丰收多多益善,万岁爷,您今日的晚膳也应当多用些才是。”
雍正闻言便是一笑,“瑞雪降、庆云现、黄河清、甘泉涌……近来各地奏报了不少祥瑞。这稻谷亦名为‘祥瑞’,特意送进紫禁城来,不过都是讨朕欢心而已。”
他搛起一筷子米饭,“实则此种稻谷本就多穗,名为“龙爪谷”,多地屡有奏报,朕已经提醒官员们注意甄别了。“
“罢了,为了让朕多用些膳食,你也算是费尽心思。朕本就珍惜五谷,饭粒饼屑,不曾废置纤毫,今夜自然也是如此。”
获萤仍旧笑着,又行了一礼。
“什么事都逃不过万岁爷您的法眼。”
“白日时熹妃娘娘又遣人来问过您用膳的情况,奴才回答她,您这两日的情形比前些日子都好些了,想来娘娘也能宽心稍许。”
她的话说到这里,婉襄忍不住望了她一眼。
晨起时一切都如坠梦中,即便获萤陪着她忙碌了一个早晨,又去承景仁宫见了皇后,她对她的容貌几乎也是无有印象。
此刻才看清楚。
获萤约莫一十岁上下,模样像是汉女。
不过中人之姿,但讲话时很有条理,音色亦温柔,给她增添了极大的优势。
她同雍正谈话之时看似随意,抬起头望向他们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各自都严守着君王与奴才之间的界限。
所以获萤方才这句话就会显得格外奇怪,若是为了熹妃而在雍正面前说好话,未免也过于直白和刻意了。
雍正的态度是不以为然的,并没有就此发出任何的评论。
而获萤也好似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一般,悄无声息地带着东暖阁之中所有的宫女一起退了出去。
开门时的那一点寒气很快便被吞噬去了,就像是融化在披风里的雪,没有一点痕迹。
“每个嫔妃请求获萤做了什么,她都会在晚膳时如实地告诉朕。”
他一面说,一面搛了一片冬笋给婉襄。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更不知要如何回应,便只想起她年少时母亲在饭桌上总嘱咐她的那些话。
“万岁爷脾胃不适,应当避免使用冬笋这样难以消化的食物。”
听获萤的话,雍正应当是许久都没有好好用膳了。所以寻常孩童都能用完的一碗米饭,她也要这样想法子哄着他吃下去。
一个成年人,三餐不过都只用这点食物,便再是山珍海味,也是五脏空空,如何有气力挑灯至三更?
“朕既说给你听了,便是可以让你知道。”
婉襄已经没有用膳的心思,不过用手指轻轻触碰着这只粉彩碗的边缘。
“获萤是乾清宫的掌事宫女,同朕最亲近,照顾朕身体,最知朕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