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亭雨这次放鸽子进来可不止是单纯给它喂饭,它还得坚守自己的职责,去帮池亭雨传信。
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被池亭雨塞进竹筒中,他撸了把鸽子稀疏的羽毛,扬起胳膊,鸽子“咕咕”几声,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哎,希望是我多虑了。”
池亭雨叹了口气,落寞地望着鸽子远去,随后转身下楼,去找饶景润与容骥汇合。
今天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去见秦望川那位传闻中的学生。
秦望川年纪大了,喜欢深居简出,家里除了几个下人小仆,偶尔有几位关系密切的学生上门探望。至于其他那些慕名而来的,统统被拦在外面,连秦大师的袖子边儿都见不着。
他们想让秦望川收容骥为徒,就需要这么一位“密切”的学生引路,如果把这位学生搞定,后面的就能靠他们自己了。
饶景润第二次面见故人,又穿上了京城那一身模样不端的公子服。他骚气地掸了掸暗纹层叠的衣袖,叹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池亭雨怀疑他的审美可能是被马踏过,又扁又平,还溅了一身泥点子,简直要把“俗气”两个字印在脸上。
“我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还望景润兄指教。”
饶景润根本没分辨出池亭雨神色中的古怪,大度地一挥手:“准了。”
“尚书大人清正廉洁,自持古朴,作为他的亲儿子,你是怎么长成这般模样的?”
不远处传来严公子一声低笑,饶景润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指着他的鼻子骂:“笑你个仙人板板!”
池亭雨拢着袍袖,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刀:“脾气还这么大,我都替尚书大人头疼。”
饶景润愤怒的声音穿透门板,砸在街角行人耳中:“再废话就别去了!”
行人骨子里传承的都是诗书礼乐那一套,当即被这声怒吼砸愣了神,慌忙加快步子。
还没入夜,济州最大的酒楼就已经张灯结彩,喜迎八方来客。
这酒楼平日接待的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与京城攀亲带故,各个眼睛长在脑袋上,非贵的不去,非雅的也不去。
此酒楼名为“怀渭”,端的是典雅风流,还能记起那些在渭水河畔撑起偌大家业的祖宗们,告诫彼此“不忘初心”,要对得起披在外面那张皮。
池亭雨和容骥站在酒楼门口,换了身素雅的长袍,玉竹似的等小二唱词。
怀渭楼从外面那扇不起眼的大门起,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名身着灰袍的小二,客人来时,第一位小二需要先唱段词,然后接下来几位口口相传,直到唱进楼中。
池亭雨已经在外面杵了半炷香/功夫,尴尬顺着脚趾往上爬,在他胸口处扎了根签儿,麻得他浑身不得劲。
皇上来都不用这么麻烦!
声音水波似的荡进楼里,外面那位小二微微躬身,对他们仨道:“客人请入楼。”
池亭雨迈着僵硬的步伐往前走,上半身纹丝不动,看着有点像戏台上走步的伶人。
他们就约在楼内的一个雅间中,主人不能让客人先到,池亭雨和容骥一落座就给小二打好招呼,只要那位学生进门,菜就连续不断地往上端,一点儿不耽误功夫。
过了一会儿,楼下又传来几声唱词,饶景润从窗户探头探脑地向外看,忽然回头拉住池亭雨的袖子,指着那位跟他们一样尴尬的书生,低声说:“就是他,他来了!”
那是名扮相普通的青年,身量教寻常男子要小,应该是位哥儿。他冲那小二客客气气地道了声“多谢”,继而脚底抹油,飞速蹿了进来。
池亭雨忍不住在心里想,原来就算本地人,也遭不住如此热情的“排场”。
那哥儿的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雅间门口,好客的小二一见着正主,眉开眼笑地唱了一声,抬手撩起珠帘,盯着客人的鞋面等他进门。
饶景润屁股长刺一般从凳子上弹起来,走到门口拍了拍书生的胳膊,笑着说:“终于来了啊?”
书生当着外人的面还得端着,不敢擅自动手动脚,微微一笑,说道:“等久了吧,快请入座。”
池亭雨和容骥已经在他俩寒暄的时候起身了,等书生走到近前,温声道:“在下池亭雨,久闻先生大名,幸会。”
“在下陆仪,之前听饶兄提起过您,想必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大名一词愧不敢当。”
陆仪的性子比较平和,不骄不躁,声音又格外悦耳,听多了会将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在他身上,好像他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每个字都沾染了非凡的典故。
池亭雨一见此人就觉得是个好说话的,他跟在饶景润身后将人让到了座位上,亲自端起茶盏,客客气气地给他上茶。
陆仪顿时受宠若惊,赶紧低头道谢,整个雅间一时充斥着“我来我来”与“不麻烦不麻烦”这样的声音,看得小皇子连连摇头。
饶景润拿着筷子插在他俩中间,一下打断了这番没必要的客气:“差不多得了啊,赶紧说正事。”
他们先前定的菜已经上齐了,小二自觉退了出去,雅间内只剩四位客人,以及一盏挂在墙上,稳稳燃烧的烛火。
陆仪在明光中打量着小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