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骥回头看了眼高耸的悬崖,狂风吹得山底林木发出哗啦啦的巨响,重鼓般敲在他心上。
容骥后知后觉地渗出冷汗,一甩马缰,跟在池亭雨身后,快步离开风口,紧挨着马匹松了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幸亏池亭雨反应快,不然十一殿下提早见了阎王,严慕也就不用想他和剩下那两位斗了。
可惜刚才一句“殿下”声音太大,池亭雨喊完就后悔了。
他们四个沿着崖壁慢慢往前走,狂风大部分都拍在方才那个拐角上,眼下众人得以片刻喘息,然而尴尬的气氛却并未随着风声减小而消减,依旧缓缓在四周蔓延。
前面很快就到了严慕说的那个平台,他们四个还在路上,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砸出了一片寒凉。
平台没有池亭雨想象中那么大,只是一块削平的大石头,上面有几棵山缝里冒出来的青松,长在石台最内侧,勉强撑起一片遮风挡雨之处。
池亭雨将容骥带到树荫里,给他裹了件备用的外衫,一个人顶着两道追债似的目光坐在地上,没有底气地说:“有什么话,你们现在可以说了。”
严慕看向容骥,温和的眼里闪烁着看透一切的光,低声道:“所以说,这位就是十一殿下。”
没有质疑,全是笃定。
饶景润还有点不在状态,他看看容骥,又看了眼严慕,最后转向池亭雨:“他说这是十一殿下?”
池亭雨点了点头,沉重地肯定了他们的猜测:“没错。”
饶景润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他“我我我”“你你你”了半天,结果被一声雷鸣打断了气,闭上嘴不吭声了。
严慕倒是没他那么激动,他抬起眼仔细打量容骥的相貌,片刻后沉吟道:“确实与容妃娘娘很像。”
容骥双眼一亮,看着他的眼神立马变了,有些欣喜地问道:“您见过我母妃?”
“少时家境尚未如此没落,在京城遇见过乞巧出游的容妃娘娘。”
乞巧……那是在容妃进宫之前啊。
容骥眼里亮起的光又渐渐黯了下去,他垂着头,客气地说:“没想到您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
“容妃娘娘实乃国色,一面足可叫人毕生难忘。”
这马屁简直就是上下牙一碰,不负半点儿责任。池亭雨听着牙疼,打断了他俩不着四六的话:“殿下在路上遭遇刺客截杀,正好被我那座村子里的村民捡走,我偶然得见,这才把他带出来。”
“截杀?”
池亭雨又花了一炷□□夫将他遇见小皇子后的事讲了一遍,包括南溪县的生活,以及前两天发生的意外。
“所以你们不是遇到劫匪了,而是又碰上了那拨刺客?”
池亭雨点了点头。
饶景润没想到,短短三年,昔日好友的人生就能活得这么精彩。他心有余悸地看向容骥,这么一来,他都有点不太敢搭话了。
“那……您还是亭雨的媳妇儿吗?”
容骥:“……”
和着刚才解释那么多,他脑袋里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这个?
容骥的脸色忽然间黑如锅底,严慕肩膀抖动了几下,唇角现出一丝笑纹。
“不该问的别瞎打听,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懂不懂?”
池亭雨喝止了饶景润越发无礼的行径,他有点尴尬地坐在那儿,跟这个不知轻重的祖宗解释道:
“这件事以后最好烂在你肚子里,别往外瞎说,听到了吗?”
饶景润忙不迭一点头,有些兴奋地说:“那你们现在去齐鲁是为了躲刺客吗,齐鲁为什么能躲刺客啊?你们从南溪县出来,直接北上就行了,干嘛要绕这么大一圈?”
池亭雨耳边仿佛徘徊着一只生命力旺盛的蚊子,吵得他脑仁生疼,捏着眉心说:“你娘当初怎么没把你直接掐死,养这么大真是难为她二老了。”
“这不是没舍得吗,快别废话了,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需不需要我帮衬一把?”
好家伙,池亭雨这辈子还能从饶景润嘴里听到“帮衬”两字。
可惜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现在要是翅膀硬,以后说不定就扑腾不起来了。
池亭雨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能怎么帮我?”
“你先前不是说要去那儿给你媳……给殿下找位老师吗?我认识一个,当代大儒秦望川的学生,怎么样,让他帮咱引荐一下。”
池亭雨嘴角一抽,嘀咕道:“真的假的。”
秦望川到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先帝时就任东宫太傅一职,满肚子真才实学,比他这个灌水的太傅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他手里教出来的学生至少占了整个朝堂的一半,就算那些人结党营私,再怎么不是东西,在秦太傅面前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师”。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秦太傅是名哥儿。
和其他闺阁里长大的哥儿不同,秦望川自小家教严格,该读的书一卷不少,但凡能搜罗到的珍奇孤本,他父亲都给他摆在案头上。及至后来,宫里得了什么好书,皇上便第一个差人给他掌掌眼。
秦望川跟书过了大半辈子,没嫁过人,自然也没留下什么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