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汤顺着扬起的喉咙划进胃里,女人眉头一皱,擦擦嘴,把空壶还给了池亭雨。
池亭雨瞧着她虎视眈眈的眼,大概知道此人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介于方才闹出的那场“矛盾”,他将肝肺一扔,半点没打算解释,高深莫测地站在那儿,将一股脑儿的仇视视而不见。
村里的人常年爱吃蜂蜜叶,现下又因疾病影响,口味必然喜甜厌苦。赵茹真一记蛇胆下去,先不说对病情有什么影响,单就味觉上的刺激而言,足以令人毕生难忘。
这女人一口气将壶中的药咽进肚里,恶心成什么样,池亭雨都能想象出来。
两方人在祠堂中静默半晌,疾病缓解的迹象并未出现,倒是那女人眉间突然现出一道深刻入里的褶皱,连着整张脸抽成了跳蛙,随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心口向前撞去。
池亭雨吓了一跳,身后的村民们也吓了一跳。他赶紧上前接住女人倾倒的身躯,扶着她蹲在地上,回头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容骥目光无措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知道,赵大夫没提过。”
如此严重的反应,但凡能要命,赵茹真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容骥面前。
要么撑一会儿就完了,要么两个人体质相悖,赵大夫预判有误。
然而细想下来,赵茹真虽然只在贫穷闭塞的小县城看病,但治的人不一定比宫内的太医少,就算是没见过的病,只要发生在当地,就能凭着过往的经验有迹可循——
至少不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容骥揣摩完赵茹真的性格,沉闷地吐出一口积压在胸中的郁气,淡淡地说:
“先看看,实在不行,我给她偿命。”
这话说得实在大言不惭,池亭雨惊异地看着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地上的女人疼得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淌,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死死捏着,绞得她发不出声。
别的村民只能从背影瞧见她僵硬的身躯,分辨不出好坏,有人大胆地上前一步,轻声道:“谢大娘?”
谢大娘没有动,也动不了。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警惕地站在几步开外,目光阴冷地看着池亭雨和容骥,厉声道:
“你们究竟给她喝了什么东西!”
池亭雨长八只嘴也解释不清,他的脑子在底下那张利嘴张开前飞速奔跑了一圈,神色不动地回答道:
“既然此病能让村里这么多人身埋黄土,用药肯定非比寻常,药性必然比平日里伤风感寒的药物烈些,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本来正打算抄家伙的村民一愣,琢磨着池亭雨的话,竟然还从中品出了几分道理。
什么都不知道的池亭雨靠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唬住了更加无知的村民,一群人跟在一只没道理的大尾巴狼身后,为那位谢大娘鞍前马后,照顾了半个时辰。
赵茹真没得过病,蛇胆在她体内翻起的浪花要比在谢大娘身上小得多,但就跟之前预料的一样,这种反应并不会伤及性命。
谢大娘过了这么长终于缓过来了,一身白麻被冷汗浸了个通透,神色间带着浓浓的疲惫,仿佛背着棺材跑了几个来回。
她缓缓松开痉挛的手指,哆嗦着指向池亭雨,低声道:
“你……”
这模样跟交代遗言似的,池亭雨心里一咯噔,凑到她面前,小声道:“您说。”
“你们这药,可以用,但是……”
她说话时气力不足,吐字总是一轻一重的,听得人心里头着急。
池亭雨怕她停顿时间久了,能直接这么睡过去,干脆一把抓住谢大娘的老手,故意扯起嗓子嚎道:
“您慢慢说,千万别急!”
谢大娘恨得牙痒痒,可是此处只有她一个人做得了主。
她眯起眼,杀人之心随着她的目光渐渐浮现,但语气还称得上温和:
“你们要跟每一户人家商量,愿意治的,就守在他旁边尽心治,不愿意治的,也不要勉强。”
这村里的屋子十室九空,很多人都随着病埋到山上去了,一些人没了寄托,独身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每天行尸走肉般活着,成了种变相的折磨。
这种人,即便真的治好活下去,心里也会堵上一团散不开的结,最后无论是孤独终老或者郁郁而终,他们这帮出手相救的都会沦为罪人。
池亭雨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应道:“您放心吧。”
谢大娘实在太累了,锥心剜骨的疼痛耗费了太多体力,她心里的石头刚落地,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旁边的村民们还以为人不行了,各个擎着脖子号丧,池亭雨指尖掐着她的脉搏,感受到其下均匀平和的跳动,垮着脸,淡淡地对那群人说: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们没别的棺材抬了吗?”
剩下的村民一哄而散,走到祠堂正中的棺材前,照着先前安排那样,轰轰烈烈地将棺材里的死人出了殡。
池亭雨向那群人询问了谢大娘家的住处,任劳任怨地当起劳工,将人送回了家。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伸手敲门,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约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