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这七天是怎么过的,小言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每天从早跪到晚,鼻腔只能闻到铜盆中残余的纸灰,双眼因苦熬麻木着,耳边除了郑氏的哭声,就只剩县里相熟人家携来的告慰。
白日与黑夜无止境的轮转,如同面前那座在阴影中黯然长立的灵牌,枯朽中牵扯着晦暗的永恒。
直到最后一天破晓来临,小言踉踉跄跄地从灵牌前起身,一回头,看见了等在外面的池亭雨与容骥。
二人踏星月而来,默默站在门前,望着黑暗中耀眼的烛火,彼此无言。
小言冲他们点了点头,池亭雨走进屋中,恭恭敬敬地对着灵牌上了三炷香。
“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好了吗?”
小言看向内室榻上的阴影,朦胧的曦光中,郑氏背对着他趟在那儿,明显消瘦的身躯微微起伏,不动不语,对外间的来客没有半点反应。
“我娘她……”
小言顿了片刻,接着说:“她昨天在灵牌前守了一夜,现下不易出门,就我一个人去,行吗?”
池亭雨点了点头,一招手,王曾和刘二从外面进来,带了几个人,把棺材抬了。小言手捧灵牌,一行人静悄悄地出了门,连房梁上的蜘蛛都没惊扰。
自打皇帝陛下下了民间的祭祀禁令后,即使是南溪县这样的偏远县城,也得一切从简。
小言家自其祖辈之后人丁凋零,坟头平时没个人收拾,长满了杂乱的野草。
池亭雨与一干人将其打扫干净,祭了杯薄酒以告慰小言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然后让人将棺材入了土,不敢大肆操办,只能匆匆而来,草草离去。
从父亲去世,到入土为安,一切都像一场经久长远的梦,直到身旁一声锣响,敲回了在世之人的“亡”魂。
小言愣怔地看向池亭雨,对方微微一笑,盯着他身上的白麻,温声道:“今日事情过了,带着你母亲常来山上祭拜,至于学堂,可以等她身体好些再去。如果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先生会尽力帮忙的。”
直到此时,小言好像终于想起了过往七天的苦难,他鼻腔一动,胸膛起伏得愈发急促,酸涩的液体蔓延至瞳孔四周,最终汇聚成流,顺着清瘦的脸颊缓缓落下。
“先生……”
小言喉咙中的哽咽一发不可收拾,他跪倒在石碑前,身躯战栗不休,悲恸随着孩童清亮的嗓音回荡在山林间,惊起枝头飞鸟,盘旋在天光烈烈的半空中。
在场所有人都垂着头,沉默不语地凝视着地上的孩子。
他就像一只孤独的白兔,形单影只地奔跑在辽阔的原野中,四下寂静无声,而他辨不清方向,只能拼命寻找着亲眷的身影。1
容骥极目远眺,望着山底的红日,心有所动,闭上眼,想起了容妃宁静温柔的脸,以及那场戛然而止,似乎预示着不详的梦。
下葬之后,池亭雨和容骥把小言送回家,剩下的人统一来到酒楼,由池亭雨做东,感谢他们的帮忙。
大伙儿原本就是一个地方的,邻里之间互相照应,是这个闭塞县城的传统。然而经历了早上那一幕,几个人都有些情绪恹恹,没人对着桌上的大鱼大肉食欲高涨。
众人凑活着吃完,各自在酒楼告辞。池亭雨和容骥回到家,默契地往榻上一趟,望着头上那根光秃秃的房梁,一致保持沉默,仿佛是在对死去的空气致哀。
过了一会儿,容骥忍不下去了,转过头,沉声道:“接下来干点什么?”
池亭雨看着他,懒洋洋地说:“读书?”
容骥把家里的书都读干净了,新书还在路上,托外面商旅之人带回来,眼下无书可读,再看就不知道是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了。
容骥白了他一眼,问道:“还有呢?”
“练剑呗。”
池亭雨一个翻身从榻上坐起来,回头看着他,笑道:“你先在家刻苦一会儿,我出门办点事,饭前回来。”
“又出门?”
容骥半个身子支起来,不满地看着他。
池亭雨拾掇好衣袍,走到大门口,低声道:“是啊,那边的事忙完了,还有其他事,人啊,一辈子就是不消停。”
我看不消停的只有你!
容骥目送池亭雨出了门,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回忆起早晨的心思,突然产生了一点隐晦不明的想法。
池亭雨一出门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馆,到了大门口,看见连哥儿坐在里面,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池亭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自家长工站在对面,正和一个卖东西的小贩讨价还价,而王婆子就在身边,明显进行着某种威逼利诱。
他细想了一番其中缘由,浑身一个哆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义凛然地进了医馆。
赵茹真今天照常给县里的人看病,池亭雨乖乖等在外面,直到最后一个病人离开,方踏进诊室,坐在她的对面。
赵茹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垂着眼,轻声道:“办好了?”
池亭雨沉肃地看着她,回答道:“办好了,也顺便送上了你的心意。”
那具棺材的钱,以及请人的钱,都是赵茹真从平日里攒下的诊费中出的。
她本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