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乱糟糟的,陈舍微担心冲撞到陈绛,就从甘力怀里把她抱了回来,道:“甘大哥你先忙,我带着孩子回家去。”
甘力从前去杀猪的人户自己就懂个一招半式的,还从没遇到过这种倒给他添乱的情况,颇为头疼。
伤的只是个下人,自然不会为了他停了杀猪这项事儿,等郭果儿被抬走了,几头猪都被拽回来了,甘力埋头苦干,先是倒挂放血,冲了一遍后再去毛,然后去圈头去尾、雕肛,随后便是开膛,把心肝肚肺腰子依次取出来。
陈砚方一路被猪驮出去,兜了大半圈,冬歇农闲本就无事,虽说泉溪镇的百姓大多有私产,不必看老天爷的脸色亲身耕作,可年节时候满大街的人,正愁没有乐子可以找。
忽然就见陈砚方骑着猪冲了出来,向来喜欢摆谱的陈五老爷此时正揪着猪耳朵,满目惊恐,嘴张得老大,一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飞驰过去。
嗯,怎么不是好戏呢?
陈砚方直到猪撞树上了才被颠下来,猪是晕了,他也快送掉半条命,剩下半条命尽留着来骂气喘吁吁跟上来的陈舍巷了。
边上人越围着越多,陈砚方越是羞愤。
陈舍巷被他爹骂了个狗血淋头,回屋里搂了小妾泄了一通火气,天都黑了才出来。
甘力抹了胰子洗胳膊呢,府里管事正给他结工钱,就听陈舍巷装腔作势的清清嗓子道:“给的多少?”
“这一天的工钱是八钱银子。”管事道。
陈舍巷走了过来,那四头猪正好分了四堆,肉、头脚、下水、油,瞧着干净齐整。
他偏皱个眉,似乎不满,但又挑不出错来。
“扣个四钱,烫坏了我的人,闹得这院里篱笆架都坏了!”
这干他什么事情?
甘力从水缸边直起身,杀了四头猪,他自然是累,累的人火气也大,虽没说话,只把自己带来的刀从案板上抽出来,尖锐的金属摩擦颤声吓得陈舍巷一机灵。
甘力不言不语的洗刀,陈舍巷往管事身后藏了藏,道:“呃,你,你赚得虽是辛苦钱,可这活计做的不体面,还听那陈舍微胡扯,猪耳朵都叫你剪破了,怎么祭祀?”
甘力猛地甩起一只猪头,差点将拱嘴怼到陈舍巷脸上,没好气的道:“你家的猪头面上无纹,族里祭祀也不会要你的。”
陈舍巷自然知道这个,每年祭祀猪头由他采买,都是百来个里才挑一个。
见甘力面上有狠色,陈舍巷也有些怵他,这屠夫腰里别着刀,心火一盛,别就捅过来。
他这下等人的命不值钱,陈舍巷有家有业有女人,岂不是亏大了?
“你,你既这样说,我陈家在泉溪镇也是有头脸的,不会短了你的!这些头脚油脏随你捡些走。”
甘力懒得同他歪缠,抓了只猪头,一对猪蹄,一副猪肝,三只猪心和余下的奶脯肉。
捡的这几样的确都是陈家不吃的,可甘力没客气,拿的挺多,算算差不多就是四钱银子。
真是不肯吃亏啊!
陈舍巷虽不满,见甘力气呼呼的动作,一甩麻袋扛着轻轻松松的就走了,想了想,反正自家人不吃,即便不是他拿去也是被厨房的下人贪了去,省下的银子却是切实的,还是别去招惹这粗汉,不值当。
甘力杀猪回来,一身的油臭,甘嫂子怀孕的月份浅,他不敢叫她抬水烧水,只用粗布冷水囫囵又擦了把身子,擦得身上都红了,倒是热辣辣的,一点不冷。
瞧着搁门边的一堆猪头猪脚,甘力有些犯愁,本来想弄点银子给陈舍微买点年节礼,也好说事情,可余钱不多,这些玩意人家铁定又瞧不上。
“要不把奶脯肉炼出油,瞧着干净些。”甘嫂子柔声道。
草棚鲜少沾染荤腥的铁锅可算吃了个饱,熬完油之后黑亮亮的。
猪油原是浅金的液体,经了一夜凝冻之后就成了雪白而柔软的油膏,四罐猪油递过去,总比拎个猪头来得好看,甘嫂是个细巧人。
猪油凝着的时候香气温厚,谈栩然盖上罐盖子,浅笑道:“难怪昨个夜里闻见一股子香。”
说着就见陈舍微看过来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忧虑。
谈栩然晓得这话泄露了她难以安寝,夜不能寐,心道这厮一会糊涂一会敏锐,想来都是装的。
送礼上门,自然是希望价钱能低一些,甘力鲜有开口求人的时候,不然也不会宁愿卖了祖宅葬父母,也不去求那些叔伯哥嫂了。
可这年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闽地难捱的是夏,又不是冬,怎么这些年越发冷,前些日子的那场雪,叫好些老人都啧啧称奇,有生之年还是头一遭瞧见呢!
甘力真是不愿意媳妇怀着孩子跟他吃苦,这嘴张了又张,艰难道:“这价钱,你看……
“甘大哥是一月一付,还是一季一付,或是付一年的呢?”
家里也是没东西吃了,陈舍微早起炒了碟黄豆佐粥,陈绛和谈栩然都咬不太动,还好他另给煎了俩鸡蛋。
陈舍微瞅着那两罐猪油,还挺乐呵,猪油煎鸡蛋,香啊。
炒黄豆也就归了陈舍微一人吃,眼下同一碟瓜子摆在一块,嚼起来嘎嘣嘎嘣的。
甘力被陈舍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