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似乎是下雨了,谢延卿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屋子外面的宫人谈话,依稀听到落雨声和洒扫积水等字眼。
身上的伤已经从疼到了麻的阶段,每一个裂开的伤口都在发热,喉咙间的干涩难受使他强忍着咳嗽。
锦衣卫的人手段了得,这三十廷杖下去虽将他打的皮开肉绽,但却未伤及内在。如此一来,又应付了皇帝,也好向太后交代。
他好似陷入梦境之中像是怎么也出不来了,朦朦胧胧中像是回到了他进士及第,传胪唱名的那段时间。
梦中是一个晴朗天,在礼部赐恩荣宴1后没多久,谢延卿同状元、探花和一众进士到午门前接受授职仪式。
殿前的白玉石阶上,一位赤红官袍缀着云鹤补的老人,亲手将朝服赐递到他面前,授予他翰林院编修2一职。
谢延卿行礼谢恩后,那人上前几步将他搀扶起身,道:“延卿,我惜你有经世之才,引你入麓安书院,望你踏踏实实勤勤恳恳成就一番事业!”
谢延卿俯身作揖:“延卿谨遵先生教诲!”
他抬起头正欲伸手接过恩师钟勉递来的书卷时见钟阁老的脸变得模糊不清,逐渐消失在眼前。
他急切的左右打量,想伸手去触碰时猛地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承宥兄!散学了你怎么还不出来,就等你了!”
谢延卿回过头,不怎么的自己又回到了麓安书院中,七八个同窗正站在院中朝他挥手。谢延卿不管其他,忙笑着走向他们,
“就来了。”
见他过来,陈凌抬手搭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半挂在他身上感慨道:“承宥兄你总是这么勤勉,这次课业又是你拿了第一名,你这样搞的兄弟们压力很大的!”
“哎哎哎!明日过节书院不安排课业,我提议咱们出去吃顿好的吧!”
“好哇好哇!”众人兴高采烈的附和道。
谢延卿笑了笑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陈凌皱了皱眉:“承宥兄,兄弟们一年到头也就下一回馆子,你不去多不给我们面子啊!莫不是最近有什么事了吧?承宥兄,你若是手头紧和我说啊,别一个人硬撑。”
“不是,”他摇摇头,“但也差不多,我最近在京城买了一处小院。”
一旁另一个学生调笑道:“呀!我就说承宥兄整日成吃俭用的钱都用去哪里了,原来闷声干大事呢!在京城的哪个位置,何时招呼我们进去坐坐?”
谢延卿显得有些难为情,他垂首淡淡开口道:“我也是最近才买下的,院子的主人急需转让,价钱上给我也格外关照了些。过几日收拾洒扫过了再带你们过去也不迟。”
“你怎么突然想起买院子了?”陈凌不解的问。
“我住在麓安书院多半开销全是从老师的自己俸禄中出的,如今我以有官职在身,尚且能养活自己,便该搬出来自立门户,将位置让给更需要的人才对,更何况”
“更何况承宥兄有心上人了对吧!”
陈凌一伸手将他腰间的钥匙拿走,那挂着钥匙的木牌上刻着三个小楷字“羡云苑”,正是出自谢延卿之手。
陈凌朝他抛了个媚眼道:“羡云苑啧啧啧,大家瞧瞧咱们麓安书院的第一才子也和话本子里讲的那般动凡心啦,连院子都给心上人准备好了!”
“是谁家的姑娘啊承宥兄?婚期定了吗?”
“嫂嫂长的什么样啊,快和我们说说呗!”、
众人七嘴八舌的围着谢延卿打转,吵得谢延卿不知该先回复哪一个。
他笑着安抚着他们,正要开口回答他们的问题时,突然身边又恢复了一片死静。
谢延卿抬眼望向四周,方才嘈杂的庭院只剩下他一人。心底的恐慌加剧,谢延卿跌跌撞撞的跑出麓安书院大门,急切的想要寻找他们的身影。
这一脚刚迈出庭院,却如同置身异地,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黑。
借着头顶上小窗口照进来的一点微光,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脚下的地面墙壁潮湿阴暗,隐隐生着苔藓,各个房间被铁栏杆分隔里面的每个人神色皆是一片苍白。
这里,竟是诏狱!
他快速打量着每一间牢房,还未找到那群熟悉地面孔时就听见诏狱内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志高赛鲁连,德过如闵骞,本分却落得人轻贱!
为善者受穷更命短,造恶者享福又寿延!
世道不公,朝廷心偏,贤和愚无分辨。
可叹我寒窗十二载,到头来竟是一场虚幻”
谢延卿心如同被人揪起,他寻着声音的来源想找到陈凌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他走遍了所有的牢房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要见的人。
就在此时陈凌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声嘶力竭,犹如子规啼血。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我陈凌,来生不做读书人!”
谢延卿猛地一回头,见一众同窗就在自己身后的牢房之中,当着他的面自戕而亡。
“不要!”
他浑身都在剧烈的抖动,慌乱的膝行上前想要抓住他们的衣袖,入手却是一片虚无。
谢延卿狼狈跪坐的,看着眼前的惨状眼泪混合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