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姜峤遥望着远处的山林,搭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叠在一起,用力搓着。
当年的钟离氏杀一个皇子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即便是父皇震怒,下令彻查,大皇兄的死也还是成了一桩悬案,不了了之。
直到她即位后,宫外才流传出她弑兄夺位的传言。
“这建邺城待得没意思,老子都想回江州了。”
“你想回江州?你昨天还在倚红楼哭着喊着要见人家花魁娘子,你想回个屁!”
一群刚跑完马的将士勾肩搭背地朝凉亭走来,打断了姜峤的思绪。
姜峤微微侧过了身,整理好面纱,希望尽可能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可她一个薄衫纱裙的女子,坐在这全是大男人的演武场,怎么可能让人忽略。
将士们走进凉亭,一眼看见坐在桌边的姜峤,调笑声戛然而止。
彼此对视了一眼,一群人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然大热天跑到这儿来吃沙子?”
“……”
姜峤沉默,起身行了一礼。
难得在此处瞧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众人围过来,目光有些露骨地盯着姜峤上下打量。
“你是哪家的家眷,是不是来找兄长的?”
“呸,你看看这一场子满脸横肉的糙汉,哪可能有这样如花似玉的妹妹!依我看,只有那些敷粉熏香的世家小白脸才能养出这种尤物。”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哄笑起来,说话间更没有顾忌。
“来来来,跟哥哥们说说,你是谁家小情儿?”
那些人凑得更近,一股浓重的汗味扑面而来,姜峤忍不住皱眉,连连后退。
“怎么不说话啊,跟个哑巴似的。”
“把面纱摘了吧,让大家伙看看!”
姜峤忍无可忍,想寻个空当走开,却被人拦住,“想去找你的主子?没用,就你主子那种小白脸,我们一个打十个……”
“那你倒是试试。”
一声冰冷低沉的嘲弄声自人后响起,宛如破风而来的利刃冰刀,一下将众人钉在了原地,也让他们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姜峤一愣,神色倏然松了下来。
众人难以置信地回头,只见霍奚舟带着几个部下站在凉亭外,眼神冷戾地从他们面上一一扫过。
而被他们逼到角落里的女子,突然拎着裙摆飞快地跑出了凉亭,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了霍奚舟身前。霍奚舟一脸阴鸷,却直接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只这几个动作,众人立刻明白了姜峤的主子是谁,登时脸色煞白,嘴角的笑也彻底僵住。
“大,大将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刚刚还放话要一打十的男人,整张脸都涨红了,“末将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您的人……”
霍奚舟转了转手腕,眸光犀利慑人,口吻讥讽,一个字一个字道,“现在去擂台,所有人。”
“……”
一炷香的功夫,霍奚舟面无表情地从擂台上走下来,接过姜峤递来的巾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擂台上,方才调戏姜峤的将士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不是扶着脱臼的胳膊,就是扶着摔伤的腿,还有的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一群大老爷们就那么大咧咧躺着,痛得嗷嗷叫唤。
霍奚舟整理着护腕,头也不回地往凉亭走,姜峤时不时回头看看擂台上那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又转头看看霍奚舟嚣张狂妄的背影,一时间眼里满是发自内心的钦慕。
一个打十个,原来真能做到啊!
姜峤自幼在宫中长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干净利落、招招致命的搏斗,也从未见过男子如霍奚舟这般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她甚至想象起了少年将军在沙场上鲜衣怒马的样子,定是比此刻更加意气风发吧……
霍奚舟回到凉亭,心气不顺地在桌边坐下,倒了杯凉茶。姜峤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满是沙子的茶一饮而尽。
霍奚舟放下茶盅,侧眸看向姜峤,“做什么?”
“……”
姜峤默默摇头。罢了,这人的嗓子也喝不出沙子。
只歇了片刻,霍奚舟便起身,“走了。”
姜峤诧异地愣在原地,面露不解。
霍奚舟回头看她,神色淡淡,“带你去射箭,省得再招来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不想再打一次擂台。”
“……”
其实这倒是霍奚舟多虑了。
大将军带着宠婢来了演武场,还为宠婢冲冠一怒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场子。
有擂台上被抬走的那十个兄弟做前车之鉴,其他人压根不敢靠近姜峤,甚至连多往她这边看一眼都心有戚戚。
两人来了射箭场后,更是吓得一拨人告退,只剩下和霍奚舟关系相近的几个部下,皆用一脸不可说的表情打趣霍奚舟。
射箭场边没有凉亭,姜峤只能站到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看几个人比试射箭。
霍奚舟一下抽了三支箭,三箭齐发,一下射中三个靶心。旁边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霍奚舟面无波澜,目光却不经意朝树下扫了一眼。
姜峤正眯着眼躲避阳光